我应声跟在太妃身后,徐徐向北林苑走去。那晚,慕容恪言以陈贵太妃的名义救了我,靖帝自来对于陈贵太妃都是顾忌几分的。似乎是因为太妃的弟弟是镇守漠北的大将军陈弋。而那晚慕容恪言为免扫靖帝的兴致便送了新进宫的舞女,一个名为琴姬的女子去青鸾宫。
北林苑百花争春斗艳,绿树成荫,特别是满池的芙蓉,晨风抚来,袅娜芳姿,清然花香扑入鼻内。
“哀家与满庭将军十六年未见,没想到却见到了他的女儿。若不是那天侯爷相告,本宫连护故人之女的机会都没有了。”太妃俯看着白玉桥下的绿池,皆是一片芙蓉,叶与花热闹地挤在一块,唯有远处的池中央浮了几朵紫红色重瓣莲花。
“多谢太妃回护之恩,家父也时常提起昔日太妃伴君出征的英勇。”先帝靖武帝挥兵纵横驰骋于犬戎,太妃也曾随军北上逐戎。
太妃的双眸中映着晨曦闪过一瞬的光彩,转瞬暗淡下去,喃喃细语,“是啊,那年的夏天,清冷雪白的山头下,一群群羊如棉花球滚动,牧女嘹亮的歌喉,还有他锐利如雄鹰的双眸……”
太妃突然停下,似乎不愿意再回忆下去,终究只若有若无的叹息一声。
太妃对于过去似乎有不甘大过于缅怀。我岔开话题,指着池中荷花道,“太妃既礼佛,何不亲自采一些水芙蓉供于佛堂,也聊表太妃您对佛祖的诚意。”
“荷花有什么好的,虽说出污泥而不染,可亭亭玉立招风引虫的,不如莲花,浮于水而不言,若是佛祖必定喜欢不争不耀的莲花。”娇俏靓丽的身影自杨树后转出,柳叶般狭长的眉眼轻转,隔了几步之距朝太妃行了礼,这才得意地看着我。锁烟小声提醒我,“这便是宫殿着火那夜后皇上的新宠:琴妃。”是她,那个也算是变相救了我的人。
“佛祖眼里,天下万物皆是平等的。”太妃缓缓而言,脸上神色自若,并无半分不乐。
“平等!”琴妃似乎听到笑话一般冷笑一声,“妾,不觉得人世间有平等二字,有的不过是弱肉强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停了停,仰头盯着我道,“平等大概也只在贵如建州少主的身上才有吧。”
我回以她淡淡的微笑,我与她都是各自的可怜人罢了。
有宫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行色匆匆离去,“改日再特意去宪云殿拜见太妃,告辞。”
“如此招摇显摆,一点规矩都没有,妖媚祸国之辈!”锁烟愤愤地出声。
太妃望着远方,唇角有几分笑意,“我们的皇上倒是因为这妖媚祸国的女子有几日不杀人了呢。”
我总觉得这琴姬的性格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却也想不起像谁了。
在宪云殿里每日陪着太妃念佛抄书,日子也变得悠长起来。悠长到栾阳朝廷逐渐强大到派兵抵御北靖的南下,双方僵持在沁河一带。打仗消耗粮草,国库空虚,逐渐引起民众不满,各地时有动乱爆发,北靖帝王自然在宫中心情不好。
每天都可以听到宫女被杖责或者太监被杀的事情。宫中不断有新的宫女和太监充入,以弥补死去的人。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太妃很少出宪云殿,整日里都在佛堂。
一转眼已经是八月了,木樨花香笼住宫墙高耸的宪云殿,日色热腾腾地炙烤着大地,花园里的花草都耷拉着脑袋。
有宫女拿了新从冰窖里运来的冰,放在墙角四个镂空铜盆。我和宫女一起把太阳底下晒得怏怏的牡丹搬进殿内,正大汗酣畅时,宫门口气势汹汹地来了四五个太监。
“谁是满庭杳川?……”尖锐急促的声音划破宪云殿的闷热更添一份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