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公孙阏争车射考叔 公子翚献谄贼隐公(中)
随后齐僖公派遣使臣跟随公子吕到郑国,询问庄公讨伐许国的日期。庄公趁机约齐僖公在时来这个地方会面,谈论了半天说出本意,请求齐僖公去联络鲁隐公共同出兵。
此时正是周桓王八年的春天。不想公子吕因在归国途中染病,医治无效,没多长时间就死了。庄公悲恸不已,痛哭道:“子封(公子吕的字)不长寿,我失去了右臂啊!”优厚抚恤了公子吕的家属,并录用他的弟弟公子元为大夫。当时正卿的职位空缺,庄公想起用高渠弥,世子忽私下劝阻:“渠弥贪婪而狠毒,非正人君子,不可重用。”庄公思索一番点点头,便改用祭足作为上卿,以顶替公子吕的职位;任命高渠弥为亚卿。因此无心讨伐许国。
这年夏天,齐僖公、鲁隐公二侯皆应约来到时来,与郑伯面订出师讨伐许国日期,约定农历秋季七月初一,在许国都城会齐,二侯领命分别而去。
郑庄公回国后,择日在太宫祭奠了祖先,然后聚集诸将到教场,声势浩大地检阅了军马,重新制作了“蝥弧”大旗,用铁环扣住固定在一辆大的辂车(君王礼仪车)上。这面大旗用锦缎做成,一丈二尺见方,四边缀着二十四个金铃,旗上绣着“奉天讨罪”四个大字,旗竿长三丈三尺。庄公传令:“有能手持大旗,照常行走者,立即拜为先锋,并把这辆辂车赐给他。”话音未落,队伍中走出一员大将,头带银盔,身穿紫袍金甲,生得黑面虬须(卷曲的连鬓胡须),浓眉大眼,众人一看,原来是大夫瑕叔盈。瑕叔盈上前奏道:“臣能持旗照常行走。”说着,来到辂车旁,单手拔起旗竿,紧紧握住,上前三步,退后三步,又插回车中,气定神闲,一点也不气喘,军士无不喝彩。瑕叔盈回头大喊道:“车夫何在?为我驾车!”
瑕叔盈刚要谢恩乘车,队伍中又走出一员大将,头冠上插有野鸡翎,额头上戴着绿锦抹额(勒于额前的条状织锦,上面多以刺绣或珠玉装饰),身穿红袍犀甲,边走边说:“持旗步行,不算稀罕,臣能挥舞它。”众人转目观看,原来是大夫颍考叔。车夫正应声要上前驾车,见考叔口出狂言,便不敢上前,立住脚观看。只见考叔左手撩起衣襟,右手打开铁环,从背后倒拔出那杆大旗,顺势往上一送,越身一跳,转身用左手搭住旗杆,右手托起杆尾,左旋右转如耍长枪一般,舞得那面大旗呼呼作响,卷起又舒展开,舒展又卷起来,观看的人无不骇然。庄公大喜道:“真是虎将啊!应当把此车授予他为先锋。”
话音未落,队伍中又走出一员少年将军,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头带束发紫金冠,身穿绣金绿袍,指着考叔大喝道:“你能舞旗,我就不会舞?这车先留下!”边说边大踏步走上前。考叔见他来势凶猛,一手握住旗竿,一只胳臂挟住车辕,飞也似地跑开了。那少年将军不舍,转身跑到兵器架上操起一柄方天画戟,随后追赶出教场。将要追上大路,庄公怕出意外,忙让大夫公孙获赶上传话劝解,那位少年将军见考叔已经跑远,主公又派人赶来劝阻,只能恨恨而返,边走边说:“此人藐视我姬姓无人,我一定要杀了他!”这位少年将军是谁?原来是公族(指国君或诸侯的同族)大夫名唤公孙阏(复姓“公孙”是古代常见的贵族命名方式,“公孙”指诸侯之孙,后代演变为姓氏),字子都,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被郑庄公所宠爱。孟子说的“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说的正是此人。平日恃宠骄横,加上自身有勇气和力量,俗话说“一山容不得二虎”,所以与考叔一向不和睦。当下回转教场,还在怒气勃勃,庄公先夸奖了他的勇猛,又劝慰道:“二虎不能相斗,寡人心里有数,自有安排。”随即,将另外一辆装备精良的车马赐给公孙阏,并同时赐给瑕叔盈一辆。两人这才各自谢恩散去。髯翁(作者自称)有诗赞道:
军法从来贵整齐,挟辕拔戟敢胡为?郑庭虽是多骁勇,无礼之人命必危!
农历七月初日,庄公留祭足同世子忽守护国家,自己统领大兵往许城进发。齐、鲁两国军马已先在离城二十里处扎寨等候。三国君主相见叙礼后,庄公大摆宴席,给二位君主接风,让齐侯齐僖公居中而坐,鲁侯鲁隐公居右,郑伯自己居左。席间,齐僖公从衣袖袋中掏出一纸檄文,文中列举许男(“男”为周代较低爵位,许国爵位为男爵)不履行朝贡职责的罪状,如今奉周朝王命来讨伐。鲁、郑二国君看过,一齐拱手赞同说:“必须如此,方为师出有名。”随即约定来日早晨八点左右协力攻城,并派人将讨伐檄文射进城去。
次日早晨,三处营寨各自放炮出兵。那许国君主许庄公爵位本就是低下男爵,小小国都,城不高,河不深,被三国战车密密麻麻围得水泄不漏,城内军民非常惊怕。只因许庄公是个有道的君主,一向很得民心,所以都愿冒死固守,急切之下三国人马一时难以攻下。
齐僖公和鲁隐公二位君主原非主谋,不是特别用力。到底是郑国将士出力,人人奋勇当先,个个争强好胜。其中颍考叔最为卖力,因为公孙阏与他夺车一事,愈发想要施逞些手段给公孙阏和庄公看。到第三天中午,考叔站在庄公赐给的辂车上,将“蝥弧”大旗挟在胁下,跃身一跳,双手在城墙缝隙处一攀,登上许城。公孙阏眼明手快,见考叔已先登上城头,恐他独享大功,在人丛中看准考叔,飕地突发一支冷箭,众人心思都在攻城上,谁也没注意公孙阏突发冷箭。也是考叔该当命绝,那支箭竟然不偏不倚正中考叔后心,从城头上连人带旗倒跌下来。庄公和众军士都惊讶不已,考叔攀上城后,背对城外,被射中后心,只能是自己这边人射的,可谁也注意是谁射的。瑕叔盈以为考叔被守城许国军士所伤,一股怒气冲顶,眼迸火星,急步上前,拾起考叔身上大旗,一跃攀上城墙,翻身跳入城上,疾步绕城一转,边跑边大喊:“郑国君主已登上城了!”城下众军士望见瑕叔盈手中绣旗飘扬,以为郑伯真的登城,勇气百倍,一齐攻上城墙,跑下城里,砍开城门,放齐、鲁两国的兵马进城。随后三国君主并列入城。许庄公换上便服,混杂在军民中逃出城外,投奔卫国去了。
齐僖公出榜安民,将许国土地让给鲁隐公。鲁隐公坚辞不受。齐僖公说:“讨伐许国和谋划都是郑国提出来的,既然鲁侯不受,那就应当归属郑国。”郑庄公满心贪念许国,但见齐、鲁二君推让,只得也假装推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