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我在村里的发小

跟我一起从小学到初中的上学三剑客,除了丹,还有贞。

贞跟我是本家,我应该叫她一声姑。贞从小就受到四邻八舍的夸赞,说这小姑娘稳稳当当,待人有礼貌,见谁都礼貌的打招呼,面带微笑。没事的时候也不疯玩不着家,总是跟在家人后面,帮忙干农活,不是挎个篮子打猪草,就是帮妈妈带弟弟,乖巧还懂事。这些评价标准在我们那个年代非常通用,一个好孩子肯定是嘴甜,手勤,不爱吃喝穿戴,体谅父母的难处那种,贞就是这么一个乖孩子。

我记不起贞小时候天真无邪的样子了,现在的脑海里是我相册里面的一张黑白小照片,她一头短发,带着腼腆的笑容,眼神有点茫然。这也许是小学毕业时的证件照,也可能是初中时候的照片,这个照片一直存在我家里,也变成贞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印记。

乖巧的贞却没有好的命运,如果说她的童年时候更快乐一些,那么她的快乐大概在她初二的时候戛然而止。贞的父亲有间歇性的精神分裂,有一次看到他家门口围着好多人,爱看热闹的我钻了过去,原来是她爸爸犯病了,在院子里发脾气。后来她爸爸在她初二时候突然离家出走,自此一去不复返,家人多方寻找,至今杳无音信。

贞小学跟我是同桌,从五年级开始,我俩坐同桌,我们俩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不是几乎是轮流坐庄,不是她第一就是我第一。我们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都爱听故事,那时候收音机里面有联播的评书,我俩都是忠实的粉丝,听完交流感想,模仿重复,其乐无穷。还有段时候,武侠片很流行,我们都想练武术,为了练习武术,我们一小伙人组成了一个污水队,决定私下里练习,并且讨论了练习的方法:有人说,种一棵玉米,每天从玉米上面跳过去,等玉米长大,就能练成轻功;还有人建议腿上绑沙袋,练跑步。为了练功,我们几个小伙伴放学也不回家,在无人的校园里密谋练功。后来贞不知怎么还从家里弄来一本拳谱,但是我们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搞懂怎么练习,武侠电视都是骗人的,本来以为我们能有主角光环,一看就能打出无敌的拳脚,结果颇为失望。在校园撒满落叶的操场上扑腾几日后,也就作罢了。现在想想跳玉米这个梗,感觉真是亏了,如果坚持跳,指不定真能练个飞檐走壁哈

贞和我还有丹一起考入了初中,分到了一个班。也不知怎么地,有的孩子在小学成绩很好的,到了初中就不行了,贞在小学是尖子生,到了初中成绩却一直不温不火。她依然内敛,甚至有点自卑。不像我们没心没肺,人来疯。特别是她父亲出事之后,感觉她更是不在状态。1997年我们参加了第一次中考,结果我们都落榜了。当年我们初中一个班六十人,只有两个考上了重点高中。

中考后我又复读了一年,当时初中复读好像是件挺正常的事情,我们那个初中招了两个复读班,县上其他乡镇还办的有专门的复读学校,可谓复读成风。丹也复读的,她复读的时候上的音美班。贞却因神经衰弱头疼的毛病,决定在家复习。我们放羊式的三年初中生活欠下的债在复读那年全部还上了,偶尔在校园里零星的见到几次贞,也是她过来学校办理报名手续之类的。再次中考,我考上了理想的高中。在家头疼的贞,没有老师的指导,临门一考,可想而知,结局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贞后来去南方打工了,我在军事化管理的高中读起了书。几乎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只是零星从大人的口中得知她的一些消息。后面一次见到她,看到的一个躺在床上蒙头睡觉的身形,那是在她叔叔家开的诊所里面,一张床上蒙头睡着一个人,人来人往的,不见她动弹,似乎成了背景板。后来听说她在南方打工谈了男朋友,可能感情受挫,回家后一蹶不振,精神崩溃,多少遗传了点精神疾病,所以她叔叔帮她治疗。见她那样,我也不好去跟她打招呼,怕刺激到她。

后来贞好起来了。再见她时,她已经活灵活现了,寻下了对象,结了婚,没过几年生了一个很漂亮的儿子。

生活是琐碎而烦杂的,贞和公婆、老公住在一起,各种生活中的小龃龉,婆媳矛盾,她敏感的性格。后来因为婆婆埋怨她烧的稀饭太稠,居然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愤然选择了喝农药自尽了。

听到她离世的噩耗,我感到万分心痛。她还是选择了一条苛责自己的路,她背负了太多,她考虑地太多,别人一句埋怨,打破了她手里的稻草,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时年不到三十岁。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在老家吃酒席,推杯换盏中,对面坐来一个姑娘,笑着问我能否跟我共坐一桌,我一看这眉眼,分明是她,我的发小贞,她梳着精致的披肩发,眉清目秀,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一条棕色的裙子,搭着一双精致的羊皮靴子,整个人端庄优雅,她还调皮的问知不知道她是谁。我当然知道她是谁,她是那个从小坐我同桌,一起结伴读书的人啊。

然后我问她现在的生活,她说她在外地读了大学,马上申请了一个我读不出名字的外国大学的研究生,她的男朋友是个富二代,她男朋友在我身边说,哎,当初她跟我说她家庭条件不好,没想到她遭了这么多罪,以后我会加倍让她幸福。

她的生活让我感动,内心里深深为她感到值得,她应该拥有这样的生活,我甚至激动到想要哭了,可惜,梦醒了。

因为梦醒了,我才想起来,斯人已逝,她早已不在,她没有读大学,初中毕业就读不了了,她没有富二代的男友,只是早早的结了婚,在婆家因为一点小小的矛盾想不开服毒自尽了。短暂的人生,唯有嗟叹。

希望梦中的她,是那个已经转世的她,希望她如梦中那般过得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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