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朵花的绽放,必有那一串串在地下蜿蜒的根须支持,不见摸样,不出声音,隐藏于暗无天日的地下,却创造着舞于世界的姣妍。那么一个国家的繁荣,一个民族的昌盛呢?其下又有着多少抛洒的热血,有着多少埋葬的忠骨…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人的生命是一片孤叶,那么时代就应该是裹挟着孤叶而行的激流,水流的穿行,带起的那一阵阵疾风,呼啸而觉的是每一片叶。就像那初春种下的禾苗,不经意之间竟能在烈日之下,撑起一片荫庇。亦像那在时光里行进的父母,不经意之间,竟双鬓染雪。可见有些事的察觉,的确需要时间的广度。二十年很长,足够我这片前行的孤叶去感受这裹挟的洪流,我承认,变化很大。可哪一个时代的二十年改变不是很大呢?尤其是对一个人的一生而言。我这样讲,不是否认改革开放的巨变,只是想顺着河流,走过上游,去看一看那源头。看一看,那一片废墟,和那早已留在了黑白相框中的人们。
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是一个老人,确切的去说是我的姥爷,那个疼我爱我的老人。对姥爷家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墙上每年都会挂上的崭新的红色勋章牌。挂在那碧草蓝天的山水画之间。在外人看来,这样的搭衬,充满违和感,就像一片空白上的一点浓墨,毁掉了整体的布局。但又或许是荣誉本来就是丑陋的吧。就像我姥爷瞎掉的那只眼睛,我小时候总是会觉得有点怕。等长大一些,了解了姥爷的经历,又会觉得有点心痛。一种亲情与敬重,相互参杂,相互融合的痛。但,我的姥爷只是个例吗?不,我相信不是的。一定有,有那些受伤更重的,生活的更加艰辛的。更有那一位位早已马革裹尸的铁血军人们。是他们用生命,用一生来押注,搏来的我们现在的国强民富。改革开放,确实是激起时代洪流的巨石。但老一辈的牺牲,更应该被铭记。
与姥爷相见的最后一面是在医院里,那个曾经把他从严重的枪伤中救过来的地方,又要见证着他的离去。人来人往,嘈嘈杂杂,但好像又有着自己的静谧。不论是红着眼,转身跑出去的身影,还是把头埋进双臂之间抽泣的人,都有着使时空静下来的魔力。我到时,姥爷正在说着他的从军经历,声音模糊,仿佛那具身体支撑不住他言语的表达。或许这样的声音只有我妈,和与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姥姥能听得懂。姥爷豪情满臆的说着,他们打青岛,打济南,打台儿庄。又说起自己的眼睛,和后背上的2处枪伤。可是,由于身体原因,这份豪情表达出来,也只是声音略大了几分。或许一个人的一生就是这点东西,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讲得清楚,即使是最伟大的人...我姥爷去世前,可以自豪的说自己为祖国流过热血,为中国的建立押上过自己的性命。可如果真的到我去世的时候,我又可不可以骄傲的给我的子孙说一点我的人生呢?即使病到说出话的话,无人能够听懂……
姥爷走了,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走的不留痕迹。我不知道他生前受过怎么样的优待或者嘲讽,也不知道他死后会不会去往天堂。但若有人用到革命先烈,老一辈这样的字眼时,我觉得,这一份缅怀,应该有我姥爷的一份。后来去我姥爷家整理遗物时墙上的那一抹红色,再也没有了。碧草蓝天,蓝天碧草,可我总感觉有点不协调。天太蓝了,草太绿了,总感觉少了几分朴素与真实。我去问姥姥,姥姥说想让他把这些全部带去,说当阎王爷问的时候也好有个凭证。这一刻,我鼻子一酸,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的姥姥,感觉好像个孩子。
后来,我去姥姥家的时候,偶然发现,在姥姥的枕头底下还有一个红色的勋章牌。我去问妈妈,妈妈只是说,这是你姥爷送给你姥姥的。那时候组织上让你姥爷去北京,你姥爷便给了她这个,可最后还是放心不下家里,没有去。我不敢定义怎么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成功,只是觉得我的姥爷这一辈子,在外,无愧于国,在内,无愧于家。这样的人生,我觉得不能用失败来总结。
墙上的那一抹红色再也没有了,想起姥爷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我也在不断的挣扎着,想去活出一点自己的模样。心情烦闷时,便出去走一走,走在四季各迥的小路上。心中不去想任何事。可老一辈的启迪何在呢?恰是秋季,两旁的枫树,飘下一片片枫叶,拾一片绯红,树上的叶子也成了霞的画布,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路好像很长,阳光的辉映下也只有一具影子。是啊,孤寂的枫林之景,多个身影,反而煞了风景。或许有一天,枫林又绿,满途熙攘。但孤寂还在。那是枫林之景的内化。或许,老一辈的一切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