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一

孙强今年20岁出头，没知识，没手艺，常年宅在家，闲得实在难受了出来打两天零工（当装卸工或送货员），工钱到手就花掉。工友们判断他要么是富二代，要么是少脑子。

孙强狡黠一笑，拍拍对方肩膀，“哥们，你错了。我只是想得开，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想当个上门女婿。我老子就是上门女婿，他也支持我当上门女婿。”

工友们面面相觑，不往下说了。

陈四（官名叫“孙世耀”）腿脚不利索，走路时两腿僵直不动，两脚板顺地拖，步幅微小，速度极慢，那形态，离远看，像插着巨型天线的蜗牛。

这毛病有二十多年了。某个冬日，陈四从外头回来，就成这样了，他说原想凿洞钓点鱼，结果掉窟窿里了，被冰水激的。

因为这个毛病，陈四常年在家，跟孙强相处机会最多。孙强吃了睡，睡了吃，陈四不打不骂不教育，反而有些窃喜。

劳累一天到家，见陈四饶有兴致关注“朝鲜局势”，孙强噼里啪啦打游戏，孙五怒火中烧。但不管数落老的，还是数落小的，得到的都是嬉皮笑脸，“哎，才回来又牢骚。别说了，赶紧做饭吧，饿死了。”

清明节，孙斌一大早回来上坟，陈四和孙强磨磨唧唧，拖到中午才出发。挪到门口，陈四指指自己两条腿，“哎呦，你别说，今天这腿真是疼。我一步都走不动了。”

孙斌说，“别给我耍花样。你不能走，我背你去。”

孙强手捂着肚子，“哥，真不行，昨天烧烤吃多了，十分钟就得上一回厕所，我实在不能去。”

孙斌脸色一阴，“你们根本不想去上坟，我早该看出来的。谁烧纸谁得福，我自己去。看我怎么跟爷爷奶奶说。”

孙强嘴一撇，“什么福？我还不稀罕呢。又不是亲爷爷亲奶奶。”

孙斌一个步子向前，吓得陈四往后仰，像片树叶那样抖了两抖，“你撺掇的吧？”

陈四晃着两手，“这是什么话。平白无故，我说这些做什么？”

孙斌严厉道，“话我说清楚了，你要是想好好过日子，我就叫你一声爸；你要是想捣蛋，你该去哪去哪。二十五年前你能走，现在你也能走！没人拦你。”

二

孙斌留下住了一晚。饭桌上孙斌跟孙五说养两个男孩压力太大，想在工作之余开出租车，挣一点是一点。孙五说不如自己买辆车，比租车开划算。孙斌笑笑，“话是这样说，一辆车不便宜呢。钱没凑够。就先租着开开吧。”

孙五（官名叫“孙世华”）有辆小推车，在乡中学门口卖凉皮米线凉粉凉面，早出晚归。自打从乡中学锅炉房内退，她就卖小吃，当然退休金也是有的。

就是靠着这辆小推车，孙五给大儿子孙斌交了首付，娶了媳妇。孙斌现在有两个儿子，一家四口在县城住。

孙强筷子一撂，“我就知道今天得说到钱的事。爸，我没错吧？你看，买房结婚生孩子，现在又要买车。还有我什么事？我只有去当上门女婿。”

陈四“嗯”了一声，唯唯诺诺的，像只蚊子。

孙斌一拍桌子，“你少放屁！谁家要你这样的败类女婿？”

孙强嘻嘻一笑，“你看我抢手不抢手。”

孙斌举了椅子要打，孙五大喝一身，“放下！打了有用吗？”

孙强摇摇手机，“其实吧，有个沛县的不错。是独生女，还有钱。”

孙斌说，“你敢！你要是敢再说一次，我让你出不了门！”

孙强愣了两秒，哈哈笑了，“我说，爸才是一家之主吧？知子莫若父。他都同意了，你瞎吵吵啥？再说这是我个人的选择。这有什么不好吗？我少奋斗，你们少承担，都是减负嘛。争个什么呢？”

陈四咳嗽两声，“话是糙了点，理是这个理啊。人这一辈子，争强好胜干什么？你看我，一辈子不也过来了。”

孙五语调冷冷的，“老四，能拉下脸跟后辈讲这个话的，你是第一个。”

陈四假模假式的，“哎，老五，这是什么话。就事论事，就事论事嘛。”

孙五冷笑一声，“就事论事，那当初就不该要孩子，从开始就错了。”

孙强觉着无味，起身回屋了。陈四嘴角嗫嚅着，想辩解又没话。干坐了一会，把自己拖到卧房去了。

饭桌上只剩下孙五和孙斌。孙斌眼圈通红，“妈，这些年，苦了你。”

孙五脸色很平静，眼角的泪也被她顶了回去。

孙斌说，“妈，到我那去吧。别这么累了。这是两块烂泥，扶不上墙了。”

孙五凄惨一笑，“说到天边，他们是我的男人和儿子。我能眼见着一个家散掉？”

三

早年，孙家和陈家是邻居，孙家有六个女儿，陈家有四个儿子，孙家富庶而陈家穷困。两家关系甚好，就谋划着互相解决困难，“肥水不流外人田”。挑来挑去，两家决定让陈四和孙五做亲。孙五不外嫁，陈四是上门女婿。

之所以选定陈四和孙五，是因为他们年岁相仿，从小就爱粘在一起，可谓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说这话时，孙五和陈四过了十四岁，知道是什么意思。两人于原有情谊上，又多了一份新情愫，彼此属意。

一时间，两人的结合在村中传为美谈。

陈四想，他已经有三个哥哥延续香火了，不缺他一个。再说，到他结婚，家里能给个茅草屋就不错了，实在没什么可指望的。

孙五想，爹娘一口气生了六个闺女，没生到儿子，临死前见不到后，肯定有憾，这样也是尽孝了。

本地乡间原有规矩，上门女婿一律改做女方姓；若女方名字中有辈分字，男人也应使用，其后再跟上男方原来的单名。这套规矩向来是很严的。不消说，以后生了小孩，小孩自然也随女方姓。

陈四原名陈光耀，这么改改，就该叫孙世耀了。但乡亲乡邻的，谁都犯不着重新改口称陈四为“孙世耀”。那样弄，就太外气了。

两家大人，也不想弄得太“外气”。婚礼上，改名和改口的事没正式提及。婚后，陈四和孙五住在本村。孙五接了孙老头的班，在乡中学烧锅炉。陈四在家务农。

婚后三年，孙五连生了两个儿子，孙斌和孙强。这时，陈四才发现自己并不高兴，别人的祝贺，在他看来都是嘲讽。

有人总结说，“陈四，不简单呐，一下就来两个儿，功劳大大的。孙老头这下能死安稳了。”

陈四觉出“外气”了，说白了，自己就是来给孙家续香火的。孙五这么能生，连生两个儿，孙五的娘是怎么回事？一连生六个闺女？陈四越想越气，回去跟自己爹娘诉苦。

爹娘说，混账，要不是人家愿意，你能娶上媳妇？现在成家过日子，就要为自家考虑，懂不懂？

大道理陈四都懂，但心里头可不是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