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汉升与陈莉走回到铁门边，凝神听了听门另一边的声音，听见闷闷的枪声，感觉很远又很近。洪汉升从铁门缝间往里瞅，没看见动静，于是推开一点，往里探进头观察。正对着的看守所大楼门虚掩着，枪声是从里传出的，围墙内堆着满地的尸体，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不仅是看守所里的人，还有外部的人。显眼的一个铁笼子置放在空地上，里边空荡荡的，笼子的门开着。

      洪汉升见没有异动，似乎所有的人都进入楼内了，正想要踏入门口，这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看见大楼内远处似有火光，正冒出熊熊浓烟，像一只巨兽不断地在蔓延侵蚀，变得愈来愈庞大。

      “洪队，情况不妙。”陈莉指着燃烧的大楼惊呼。

      “嘘。”洪汉升止住了陈莉，踏进了大门。他刚一进入，突然一惊，大门一侧，躺着一个变形扭曲庞大的尸体，样子似有一人半高，肌肉遒劲，浑身似乎被埋在肉里了，看不清具体的模样，但总觉得像人非人。洪汉升打着手电照了一下，不照还好，一照吓一跳，那怪物，浑身全是血洞，不知道吃了多少枪子，然而流血却不多。那个小脑袋与身子完全不成正比，陷在两边的肩膀内，被肌肉包围着，与其像人，不如更像只巨大的甲虫。

      “WHO？”

      一束光照到洪汉升身上。他顺势一看，一边的哨塔上站着一个人，又看见平台上闻声跑出了两个人，端着枪对准了他。

      “砰”的一声枪响，洪汉升迅速举枪击碎了探照灯。陈莉从其身后蹦出，拽着他衣服就跑。

      “老头子枪法不错啊。”

      “少废话，当心咬住舌头。”

      围墙内，外面的灯光射不进来，里边光线暗淡，他俩沿着墙边不停变向急速跑着，三支枪胡乱瞄着，扫射着，几次子弹从他们身边、脚边擦过。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那野兽的嚎叫声，捶着铁门咣咣响，原先对准他俩的枪改变了方向。只听那些人一边扫射着一边嚷嚷着。

      他俩趁机躲进阴影里，这时可以看到大楼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火苗已经从一些窗口窜了出来，滚滚浓烟已经完全吞没了两层以上的房屋。这时躲在大楼门边两名武装分子也向内楼道内射击着。一个野兽突然从火焰中窜出，迎着枪口喷出的火焰，毫不畏惧，直冲了过去。只听见两声凄厉的惨叫声刺破空气，随着野兽的身影很快一起消失了。

      洪汉升感受到炎炎热气传来，仿佛身边就放着一个滚烫的炉子。

      “洪队，里边的人没救了，还有几个武装分子看着咱们，撤吧。”陈莉的声音里透着焦急。

      这时，一束手电筒光照了过来，洪汉升夺过陈莉手中的突击步枪，对着光源处，连射了几枪。只听见一声惨叫，连着手电，从哨塔上掉下了一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远处，直升机再次启动了，平台上的人似乎全都登了上去。直升机越飞越高，升入几十米高的空中，在夜色中化为了天空的一部分，除了机翼的声音，再也分辨不出它的位置了。

      围墙内，空空荡荡，除了他俩之外，一片死寂。在熊熊烈焰中，洪汉升似乎听到了无数生灵的哀鸣与恸哭，那跳动的火苗，像是恶魔厉鬼一般，张牙舞爪。一切似乎都将随之化为灰烬，无论是罪恶还是无辜，都将成为无处伸冤的鬼魂。

      “洪队，结束了。”陈莉的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眼眸里火焰在闪烁着，跳动着，却掩饰不住那悄然而至的困惑。

      “都结束了。”洪汉升长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能和那小子说上话，白忙活了。”

      他感到心里揪揪地痛，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像是嘲弄似的表情，闪现在自己的眼前，不知为何，与秦文斌那虎头虎脑的脸重合在了一起，他哀叹着，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最后却什么也没做到。

      “这是命啊，注定的，这一辈子我欠他一条命。我做不到啊，谁的命我都救不了。我怎么就那么无能呢，无能呢”他跪在地上，狠狠锤着地，眼泪刷刷地滴在了干渴的水泥地上，很快又被热浪蒸腾化为了青烟。

      这时，耳边好像还是能听到厉鬼的哀嚎声。

      再一想，不对。

      洪汉升半跪着，看着尚未烧到的大楼门口，那鬼叫声，是从楼内传来的。

      还有幸存者。

      再一定神听。

      “啊——为什么啊——”一声哭号声震动了滚热的空气。

      不是武装分子。

      顿时，他想起了陈莉提到的闪光和信号。

      洪汉升不顾陈莉的拉拽，冲了过去，迎着热浪，闯入了大楼门，只见一道铁门内，跪着、躺着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身影，正对着门的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怒嚎着，不甘心地锤着铁门。

      一个尖锐男子的声音响起：“有人来救我们了。”

      那些人都望着他。

      不远处，只见火焰内，一个庞大变异的身影在火焰的炙烤下，颓然倒地，被吞没。

      洪汉升稳住心神，想到，必须从外开门，找到了墙上的电子锁，一摁，失灵了，根本没电了。

      那些人狂叫着“救命”“开门”，更为疯狂地拍打着铁门。

      “让开。”

      洪汉升端起了突击步枪，那些人后退了十几步，躲在一边。他扣动扳机，“哒哒哒”扫光了弹夹内的所有子弹，又拉了一下门，有点松动，但还是未拉开。

      火焰已经逼近，洪汉升感到皮肤快要燃烧起来，呛人的浓烟已经熏得睁不开眼了。

      “让开。”陈莉尖叫着，从外面冲了进来，拿着一颗从临时指挥部发现的破门弹。

      “你疯了。”洪汉升，抓住了她的手。

      “是死是生，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从外面直接打，快，有几颗？都用上。”

      “好。”

      陈莉又冲了出去，将破门弹装入了突击步枪。

      那些人远离了墙壁。

      “轰隆”一声，一阵烟雾腾起，门锁被击破，铁门洞开，几个人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

      ……

      终于，一行人跑出了看守所，只听见天空中的直升机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了天际。

      洪汉升借着路灯的光，看着这几名幸存者。那个光头的姓裘，打架斗殴后自首，是他亲自办的案，一个又瘦又小的人儿，不是老相识侯振国嘛。

      洪汉升望着那个虎背熊腰的坐在地上仍在喘着粗气的年轻人，觉得这个背影有一种熟悉的味道，不禁，两行泪从他眼眶里淌了下来。

故事小记：申江市看守所的故事告一段落，男二号闵永曾命垂一线，算是幸运吗？有时候偶然之处也有必然，老警察洪汉升的责任心驱使他突破重重阻碍前来营救，只为履行一句“还你清白”的承诺。人之所以为人，及时在危难之际，也会闪现出人性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