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21期“寒”专题活动。】

读完张爱玲的小说《花凋》，我的心中响起了梅艳芳的《女人花》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

这首歌，也似郑川嫦的命运，在如花的岁月里，悄然凋零，化为轻烟一缕……

故事核:《花凋》讲述郑川嫦被父母忽视、生病后恋人背离，后在贫病中凋零的故事。

小说用倒叙法开篇就写到川嫦父母发了笔小财后，在她坟前添了白色大理石天使的石像。

墓碑上写着对川嫦的美好描述：“……川嫦是一个稀有的美丽的女孩子⋯⋯十九岁毕业于宏济女中，二十一岁死于肺病。⋯⋯爱音乐，爱静，爱父母⋯⋯无限的爱，无限的依依，无限的惋惜⋯⋯回忆上的一朵花，永生的玫瑰⋯⋯安息罢，在爱你的人的心底下。知道你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你的。”

然而“全然不是这回事”。营造出一种悲凉、诡异的氛围，暗示着川嫦生前的真实遭遇并非如墓碑所写那般美好，留下悬念，勾起读者的好奇心。

川嫦在说不上来是穷还是阔地闹哄哄的大家庭里成长。

父亲是遗少，是“酒精缸里泡着的孩尸”。这形容让我心里一惊，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他那颓唐又荒诞的一生。

母亲是个喜炫耀又唠唠叨叨叨的人，一个美丽苍白的，绝望的妇人。

川嫦上有三个美丽自私又泼辣的姐姐，下有三个继承香火的弟弟。她是家里被忽视的也不受宠的女儿，常年穿蓝布衣，穿姐姐们的旧衣服，大学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为门第所限，郑家的女儿不能当女店员，女打字员，做“女结婚员”是她们唯一的出路。

那个时代那个门弟的女子，没有选择人生的权利。结婚是唯一改变命运的途径。她在大姐夫的引荐下，与章云藩相识 ，从不喜欢到渐生情愫。川嫦的人生刚刚有了亮色。

他不但家里有点底子，人也是个有点底子的人。而且他齐整干净，和她家里的人大不相同。她喜欢他头发上的花尖，他的微微伸出的下嘴唇；有时候他戴着深色边的眼镜。也许为来为去不过是因为他是她眼前的第一个有可能性的男人。

幸福在向川嫦招手。况且，章云藩不但性格温和，且对川嫦家吵吵闹闹的家庭氛围也没有嫌弃。对川嫦也很喜欢，耐心。一切向好的方向发展。

川嫦约会后回来发烧，父母刚开始没有在意。拖了一个月后，才诊断为肺病。家人对她的病冷漠对待，父亲不愿出钱买药，母亲怕暴露私房钱也不管她。章云藩虽起初照顾她，但在她久病不好的情况下，也渐渐失了耐心和等待。

静了半晌，他牵牵她颈项后面的绒毯，塞得紧些，低低地道：“我总是等着你的。”这是半年之后的事。

有一程子她精神好了些，落后又坏了。病了两年，成了骨痨。

章云藩最终移情别恋。读到这里，我却很理解章的做法，他本就比川嫦大七八岁，也快三十的人了，父母着急让他娶妻。川嫦的病情也拖了二年，他们的感情也不足以让他付出更多了。

泉娟将一张药方递过来道：“刚才云藩开了个方子，这种药他诊所里没有，叫派人到各大药房去买买试试。”

开了新的西药，但价格昂贵，或许能救川嫦的命。但因为父亲的冷漠，母亲的自私。谁也不想拿出钱来为她医治，川嫦在病床上痛苦挣扎，身体和精神都备受折磨。

总之，她是个拖累。对于整个的世界，她是个拖累。

然而现在，她自己一寸一寸地死去了，这可爱的世界也一寸一寸地死去了。凡是她目光所及，手指所触的，立即死去。

川嫦终日郁郁地自思自想，她的自我观念逐渐膨胀。硕大无朋的自身和这腐烂而美丽的世界，两个尸首背对背拴在一起，你坠着我，我坠着你，往下沉。

川嫦在病痛和绝望中，尊严被彻底碾碎，她想体面地结束生命。让李妈背着坐黄包车看看这个世界。

她身边带着五十块钱，打算买一瓶安眠药，再到旅馆里开个房间住一宿。多时没出来过，她没想到生活程度涨到这样。五十块钱买不了安眠药，况且她又没有医生的证书。她茫然坐着黄包车兜了个圈子，在西菜馆吃了一顿饭，在电影院里坐了两个钟头。她要重新看看上海。

川嫦才二十一岁，如花的年龄，因为病魔的折磨，因为父母的冷漠，也因为命运的无奈。

感到人生来不易，想死也不容易。后来想体面的离开也因为钱不够也做不到，她又回到了家中。

川嫦把一只脚踏到皮鞋里试了一试，道：“这种皮看上去倒很牢，总可以穿两三年。”她死在三星期后。

小说结尾以“她死于三星期后”戛然而止，让我心里一惊，感受到无尽的悲凉与心酸。

“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确实，这世界的悲欢是不相通的。

看到这样的结局，再回味这句话，更觉字字诛心。她的离去，在这偌大的世界里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涟漪。无人真正在意她的悲喜，她的痛苦曾无处诉说，如今的她，也得到了解脱。

我常常在想，人年纪大了，长年卧病时，会有“久病床前无孝子”的感慨。在当今现会，也经常看到儿女有久治不好的病时，有父母肝肠寸断，穷尽所有医冶，咬牙坚持，绝不放弃。也有父母遗弃病患，不让自己的生活陷入困顿。

这世间，本就是冷暖交织，人性复杂。长年累月的卧病在床，不管是老人还是孩童，本就容易让人忽视放弃。或许同样的境遇，不同的抉择，映照出人心的善与恶。同时也看到生活的残酷与温情，命运的无常和人性的多面。

这篇文章，读了两遍，似乎没引起我的情绪，代入我的情感。就是在看一个故事。

但有两句话，我记忆深刻:

他是酒精缸里泡着的孩尸。

她死在三星期后。

这让我想起那句话:有的人死了却活着，而有的人活着，却早已如同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