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在死神面前的墙
三月二十六日是母亲逝去两周年的祭日。母亲生前在我家小住一个月的情形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年冬月从二嫂家接来母亲。临走时,二嫂特地交待,母亲几日未大解,到我家需调理。顺路就到药店买了些行药,又特地买了香蕉。到家里让母亲吃了药,就喊来姐姐一起带母亲去洗澡。在浴池为母亲脱衣服时,摸了一手粪便,她不知何时拉在了裤里。掩鼻凝气处理好一切,刚带母亲开始洗,浴池负责人过来柔声提醒:母亲弄脏了公共床单,要我清洗一下。带着歉疚和对母亲的深深不满清洗完床单,觉得心里堵的慌。回到家里停有半顿饭功夫,母亲又拉了一裤。着急忙慌地为母亲换洗。刚把那件秋裤搭在阳台上,母亲又拉了一裤。我瞬间觉得自己即将崩溃,对母亲竟然有一种厌烦与嫌弃。两天后,母亲大解恢复正常。却总会做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一天夜里,我被母亲的呻吟声惊醒,发现母亲掉下了床。我被吓得头皮发麻,急忙喊来爱人,一起把母亲抱到床上,所幸虚惊一场母亲并无大碍,而那夜我守在母亲身边,只眼未合一直到天亮。一夜喊母亲几次小解,黎明时分,母亲还是尿了一床。天天为母亲清洗尿湿的床单成了家常便饭。
一天我在厨房做饭,让母亲坐在我身边。在我不留神之时,母亲拿起地上一个带泥的萝卜吃了起来,等我发现,她已经是满嘴满脸的泥土。我有点凶巴巴地夺取了母亲手里的萝卜,一边数落一边为母亲清洗。母亲像个孩子,张着掉了两颗门牙的嘴笑着,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姐姐过来帮忙,夜里我们母女三人睡在一张床上。我和姐姐下定决心想看护母亲不再尿床,几乎一夜未眠,可母亲在用完夜盆时,竟然忘记了身下有物,打翻了夜壶,撒了一床。我和姐姐啼笑皆非,心目中有灵性的母亲早已不复存在。眼前的母亲只是一个有着母亲躯壳的人。一次吃完午饭,我让母亲坐在炉火边的沙发上,然后去厨房洗刷。当我洗刷完毕,走进客厅,却不见母亲踪迹。急匆匆去找,母亲一个人已跑到了大街上。
母亲在我家小住的一个月,我觉得备受煎熬,精疲力尽,表象上我为母亲端汤送水,清洗晾晒,极尽孝道。骨子里我是那样厌倦。
不曾想,三个月后,母亲竟溘然离世,母亲逝去的日子里,我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思念。每逢休息日,我习惯性推出电车,想去看望母亲,又猛然醒悟,便泪眼婆娑。没了母亲,我竟没有了去处。我苦苦地想念母亲,想念母亲健在时的点点滴滴,想念母亲银白稀疏的头发,岣嵝的身躯,掉了两颗牙齿的嘴巴。甚至想念母亲满嘴满脸泥土的情形。
母亲逝去的日子,我日夜思念,经常出现心慌胸闷的症状。有一天,我无意看到了一篇文章:父母是挡在子女与死神面前的一堵墙。我恍然大悟,我的心慌气闷,诸多不适皆来源于死神面前那堵“墙”的倒塌。没有那堵墙,我便直面到了死神的恐怖与狰狞。善待父母,孝敬父母,其实是在庇护自己。我觉得,自己醒悟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