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回去就把在路上遇见多管的事跟黑小夭一说，问他认不认识此人。

“几年前我们经常一起赶集。”黑小夭说。

“他跟你说过老夫妇的事吗？”

“哪对老夫妇？”

“妥妥村想领养孩子的人。”

黑小夭想了一下，说：“好像有那么回事。”

“两老现在还没找到孩子为自己送终，你愿意把黑猩猩交给他们吗？”

“多管跟你说这事了？”

“是的，他让我回来问问你什么意思。如果你没什么意见，我就去妥妥村帮你了解一下情况。”

“那对老人年纪应该挺大了吧？”

“听说七十多岁了。”

“这么老怎么养孩子？”

“多管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攒下不少身家，够黑猩猩生活一段时间了。”

“多少身家？“

“这个我没问。”

黑小夭嫌老人年龄大，让白先生再到别的地方打听一下。

“老夫妇虽然年龄有点大，但手上有粮。黑猩猩过去只会享福，不会吃亏。”白先生实事求是地分析。

“你先找一下年轻夫妻，实在找不到再考虑他们。”

连续打听了一个月，白先生还是没为黑猩猩找到理想的主人。但黑小夭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就像随时会死一样。

这天，他让黑猩猩去找医生给自己打续命针，顺便把白先生叫过来交代后事。

黑猩猩问他：“你要死了吗？”

“不是。”

“你找他过来干嘛？”

“以防万一。”

“你有事跟我说就行了。”

“不行。”

“为什么？”

“你不懂大人的事。”

“那是什么事？”

“有关你去向的事。”

“你不能跟我说吗？”

“不能。”

“为什么不能？”

黑小夭气得拍床板，问她到底听不听指挥。

“你这么凶干嘛？”黑猩猩嘟嘴。

“我让你去叫他，你为什么不去？”

“你又没死，为什么要叫他过来？”

“万一死了呢？”

“不是还没死吗？”

“先做好准备。”

“家里什么都没有，你要准备什么？”

“你到底去不去喊人？”

“去。”

她先去医务室找了医生，才磨磨蹭蹭走去村委会。

“什么事？”白先生问。

“我爸让你过去一趟。”她低声道。

“黑小夭要死了？”

“是的。”

“那快走吧。”

进屋一看，黑小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先生赶紧走过去，问他需要交代什么。

“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黑小夭喘着气，问。

“没什么进展。”

“那么久了还没一点眉目？”

“没找到合适的人家。”白先生对他说，“要么家里没钱，要么想领养一个男孩。”

“没有要女孩的家庭？”

“有，但那户人家想领养一个漂亮的姑娘。你家黑猩猩达不到他们的要求、所以我就没多费口舌了。”

“没有别的人选了？”

“还有一个没那么多条件，但要求孩子像奴隶一样供他使唤。你愿意把孩子给他吗？“

“那不行，我家孩子吃不了这个苦。”

“那就没别的人家要孩子了。”

“附近的村庄你都找过了？”

“全问了。”

“没一个满意的人？”

“是的。”

“那怎么办呢？”黑小夭说，“我死之前要是还找不到人收养孩子，岂不是死不瞑目？”

“有个人在等着你点头，就看你愿不愿意。”

“谁？”

“妥妥村的老夫妇。”

“年龄太大了。”

“能养大孩子就行。”

“我担心孩子受委屈。”

“老两口有钱，孩子过去不会受委屈。”

“谁能保证那些钱都是黑猩猩的？”

“他们没子女又没亲人，不是黑猩猩的还是谁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亲戚？”

“多管说老两口没亲人。”

“远房亲戚也没有？”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远亲也没事，他们不会把钱留给跟自己没有感情基础的人。“

“你怎么知道不会？”

“他们有这个想法的话，就不会到处找孩子为自己送终了。”

“要是他们只想找个人为自己抬棺材呢？”

“二老入土以后，钱还不是黑猩猩的吗？”

“不一定。”

“你不相信他们会把钱留给黑猩猩？”

“我家孩子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凭什么把钱留给她？”

”黑猩猩帮他们养老送终，他们当然要把钱留给她。”

“你确定？”

“我要问问才知道。”

“你还没去过妥妥村？”

“是的。”

“你为什么不去？”

“因为你没答应，所以我没去。”

“我都病成这样了，还要怎么答应？”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妥妥村问问？”

“嗯。”

“那行，我明天就去看看。”

“别等明天了，你今天就去了解一下情况。”

白先生看了看他的病体，说自己今天不适合出门办事。

“为什么？”

“我应该先为你钉副棺材。”

“这事不急。”

“你都喘成这样了，再不做副棺材就来不及了。”

“我没事。”

“假如我没到那里你就死了呢？”

“哪有那么容易死？”

“你现在的状况就是随时要死的样子。”

“死不了，你赶紧去吧。”

“你真的不需要我先给你做个棺材？”

“等你帮黑猩猩找到新家了，再让他们给我买个高级棺材。”

白先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所以就答应了。出门之前，他问黑小夭对老人有什么要求。

“只要确保他们的钱都属于我家孩子就行。”黑小夭道。

“你不要求他们付点抚养费吗？”

“我都快死了，还要抚养费干什么？”

“你还没死。”

“活不了多久了。”

“只要没死就得生活。”

“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又不是我的孩子，怎么是我说了算？”

“你就把黑猩猩当你的孩子。”

白先生瞟了一眼黑猩猩，问黑小夭要不要带她一起去。

“你带她去干嘛？”黑小夭疑惑。

“让老夫妇见见真人，或许更容易成功。”

“我看容易搞砸。”

“为何？”

“孩子长这么丑，老人见了她肯定改变主意。”

“双方始终都要见面。”

“你让他们先掏点定金，再谈见面的事。”

“这样有点不妥。”

“有什么不妥？”

“我感觉有点缺德。”

“我们又没干坏事，怎么会缺德呢？”

“老人还没见着孩子，你就让他们付钱。我觉得有点过分。”

“你赶紧去打探一下，看看什么情况再说吧。”

“按你说的办吗？”

“你自己决定吧，我说了不算。”

“行，我这就去。”

白先生刚走出门口，黑小夭又大声说了一句：“能要到钱的话，你千万别客气。”

半小时后，白先生在妥妥村口下了自行车。经多方打听，他才跟多管见了面。说明来意之后，多管马上带他去见老人。

两老知道他来送孩子，忙杀鸡宰鸭款待了一顿。吃饭的时候，老人问他孩子什么情况。

“女孩今年八岁，刚上小学一年级。”白先生对他们说。

“孩子长得怎么样？”女主人问。

白先生本来想说黑猩猩的样貌让人不敢恭维，但又担心这么说会把事情搞砸，只好违心地告诉他们孩子长得不错，脑子也挺灵光。

“多高的个儿？”女主人继续问。

“跟我差不多。”白先生用手在太阳穴上比了一下，说就这个高度。

老人非常开心，问他什么时候把孩子带过来见面。

“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我可以回去跟她爸爸商量一下。”白先生道。

“她爸为什么不自己来？”

“黑小夭动不了，所以才派我来打听情况。”

“孩子爸爸瘫了？”

“没瘫，只是生病了。”

“什么病？”

“不清楚。”

“很严重？”

“要不他也不急着帮孩子找下一家。”

“原来这样。”

“你们要是真心实意收养孩子的话，黑猩猩就是最好的选择。”

“谁是黑猩猩？”女主人一头雾水。

“孩子。”

“听起来怪怪的样子。”

“我不觉得。”

女主人缓了缓，问他姓什么。

“我姓白。”白先生答。

“孩子怎么叫黑猩猩？”

“她爸姓黑，所以她叫黑猩猩。”

“不光姓氏奇特，连名字都取得跟动物一样。”

“傻蛋村只有两个姓氏，要么姓白，要么姓黑。”

“他们为什么不姓白？”

“孩子爷爷姓黑，他们怎么可能姓白？”

老太太只好转移话题，问孩子的妈怎么样。

“死了。”白先生答。

“怎么死的？”

“吓死。”

“怎么会被吓死呢？”

“被黑猩猩吓死了。”

“怎么回事？”

“因为，”

说到这儿，白先生意识到不能实话相告。犹豫片刻之后，他编了一个故事，说黑猩猩刚出生没几天就会喊妈，所以把她妈吓死了。

“孩子出生就会叫妈？”老太太问他，“莫非孩子是神童？”

“她是不是神童我不知道，但出生没几天就会叫爸爸妈妈了，所以把她妈吓进了阴曹地府。”

“她爸为什么没被吓死？”

“黑小夭胆子大，所以才没被吓死。”

听到这里，老太太突然觉得黑猩猩有点克人，问白先生：“黑小夭家还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发生什么怪事。”

”她家还死了什么人？”老太太追根问底。

“除她妈之外，没死什么人了。”

“你确定？”老太太不太信。

“确定。”

老太太只好问：“她家有几个孩子？”

“就她一个。”

“不对吧？”老太太指着一边的多管，对他说，“多管说她有个弟弟，还有个后妈。”

白先生用眼睛瞟了瞟多管，问他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

“是的。”

“你怎么能乱说话呢？”白先生低声问。

“我没说错呀。”

“这下麻烦了。”白先生说，“万一老太太嫌黑猩猩克人的话，这事就泡汤了。”

“不会，你老实交代就行。”

老太太见他们嘀咕，又问白先生：“你们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白先生明知故问。

“她弟弟和后妈呢？”

关键时刻，他不能说死了，而是说悄悄溜了。

“溜去哪里？”老太太问。

“后妈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孩子的爸没把她找回来？”

“没有。”

“他不想要老婆孩子了？”

“我不太清楚，以后你自己问他吧。”

“你不是村委会主任吗？”

“是啊。”

“你怎么不知道他们家的事？”

“我只管村民纠纷，不管家庭琐事。”

“谁管人口失踪？”

“她没失踪。”

老太太不相信，说白先生有事瞒着自己。

“你可以向多管了解情况。”白先生说。

“他哪知道你们村的事？”

“多管跟黑小夭很熟。”

于是，老太太问多管黑小夭的儿子去哪儿了。他正想实说，白先生向他眨了眨眼睛。于是，他只好顺着白先生的意图跟老太太说了。

尽管老太太有点疑惑，但还是没继续追问。她问白先生：“你什么时候把孩子带过来见个面？“

“你想什么时候见面都行。”白先生说。

老太太想了片刻，说过两天自己和老伴去一趟傻蛋村。

“不用了，我把她带过来就行。”白先生担心他们见了黑猩猩会反悔。

“我们不能去傻蛋村？”老太太提出质疑。

“不是不能去，而是路上太劳累了。“

“我们能走路。”

白先生还是没答应。无法启程之下，老太太只好让他过两天把孩子带过来见个面。

“我先回去向黑小夭传达一下你们的意思，没问题就带她过来入户。”

“我们还没见面，怎么入户？”老太太不明所以。

“见面就意味着入户了。”白先生说，“你们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见面，我回去才方便跟黑小夭沟通。”

老太太觉得不合理，要求双方先见面再谈收养的事。

“你们不是急着找个孩子养老送终吗？”白先生问。

“是啊。”

“那还犹豫什么？”

”我们要看看孩子适不适合我们。”

“你们不是说只要孩子活着就行吗？”

“谁说我们只要求孩子是活的？”

白先生指了指多管，说是他告诉自己。于是，老太太转向多管，问他为什么乱说。

“你就是这么说的。”多管道。

老太太不承人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指责多管曲解自己的意思。

“既然你忘了，那就权当没说吧。”接着，多管问她还要不要领养黑猩猩。

“要，但我想先和孩子见个面。”老太太道。

白先生马上说：“你要是决定收养孩子了，我们就把她送过来。你没想好的话，那就算了吧。”

”我们连和孩子见面的资格都没有？”老太太有点不高兴。

“如果你不同意这个条件的话，那就没必要谈了。”

“我连孩子的面都没见过，就这样领养了？”

“孩子长得不错，人也挺聪明。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老太太满脸疑虑，问多管有没有见过黑猩猩。

“没有。但我听说那孩子长得挺好看，而且脑子也聪明。”

“你听谁说？”

“黑小夭。”

“他当然说自己的孩子聪明了。”

白先生马上道：“我也觉得黑猩猩聪明。”

“她怎么聪明？”

“能做饭、能照顾大人、还会算数。”

“算什么数？”

“加减法。”

“学习成绩怎么样？”

白先生听老师反应黑猩猩脑子挺蠢，连一加二等于几都不知道。但他不敢说实话，只敢告诉老太太黑猩猩的成绩无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