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ings:《人面桃花》第四章一个并不关键的位置里,格非悠悠抛出了如下这段。晚上跑步,望着天上的星星,嘴里一直含着这段关于时间的表述,尤其是那句“宝琛与母猪隔河相望”。
明明是一部百年孤独式的讲述乌托邦的小说,他偏偏把个人从历史中抽离出来,精妙的格局中填满了一个个个体细碎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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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用心的蛰居生活带给她想像中的宁静。看书看得倦了,就伏在石桌上小憩片刻。通常要在午后时分,她才能看到西院墙上缓缓移动的阴影。时间一长,她就渐渐能通过墙上光影的移动来判断时间了。
与日晷相似,用光影来计算时间,往往必须将季节、时序、昼夜的长短一并考虑在内。当年年父亲曾亲手制出墙影与季节、时序关联的对照列表。作为父亲大量遗稿的一部分,它被宝琛小心地装订成册。
假如光影滞留在墙边的植物——比如蜀葵、芭蕉或枇杷的枝冠上,时间的计算就更不准确,因为植物每年都在生长,而开出花朵的数量与大小也不尽相同。如果父亲要想准确的计算出时间的变化,简单的办法就是制作一只沙漏。但父亲没有这样做。只有寂寞的人才会对时间有精深的研究,倘若你被内心的痛苦煎熬的无所事事,情形也差不多。
令父亲感到烦恼的是,阴天或下雨之时,时间就会搞得一团糟。清晨的晦冥更近于黄昏,而某一个秋日午后的温暖阳光亦会使人误以为置身于春和景明的四月。特别是你一觉醒来,大脑还处于失神状态,而亭子四周的风物则促使你即刻作出判断。
有数不清的夜晚,父亲都在这座小亭里仰观浩瀚的群星,并试图给一些有固定位置的恒星命名。这些名称五花八门,既有花朵,亦有动物,甚至还有家人或他所熟悉的人名。比如说在遗稿的某一页,父亲这样记述道:
宝琛与母猪隔河相望,中有茉莉、丁树则、余(他自己)以及山羊星四枚。余初不甚亮,几难于辨识。茉莉、山羊、丁树则呈品字形。宝琛、母猪一南一北,最为璀璨,为群星之冠。
在他的遗稿中,对时间的细微感受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在他看来,时序的交替,植物的荣瘁、季节的转换,昼夜更迭所织成的时间之网,从表面上看,是一成不变的,而实际上却依赖于每个人迥然不同的感受。比如说,一个钟点,对于睡眠者而言,它实际上并不存在,而对于一个难产中的妇女来说,却长得没有尽头。不过,睡眠若是在这一个钟点中做了一个梦,那情形又另当别论。父亲写到:
今日所梦,漫长无际涯。梦中所见,异于今世。前世乎?来世乎?桃源乎?普济乎?醒时骇然,悲从中来,不觉涕下。
当他在静观墙上的树影之时,时间仿佛被凝固了,它“移寸许,有若百年”,而他在石桌上只打了一个盹,则“俄尔黄昏一跃而至,暝色四合,露透衣裳,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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