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身经历的奇诡
如果不是摆在眼前这个密实得几乎解不开的纸团,还有我口腔内消失的假牙,我都快要忘记农历庚子年冬月二十四日,公元2021年元月7日在阿坝藏族羌族自治洲茂县经历的让人惊恐悚然的事情了。
国道213线某处因为地势弯急狭窄,一边是湍急的河流,一边是峻峭悬抖的山崖,对来来往往缓慢行驶的车辆形成极大威胁,有关部门经过勘探后,决定在此段道路旁边的山中开凿一段隧道,让经受山崖乱石崩塌击中和避让不及翻入河道的车辆行人发生的惨祸大幅减少。开凿隧道除了机械施工外,所有人工都是雇请当地人完成。后来隧道基本成型,开始铺装通电设施以及标志导向,要大量使用外地工人时,怪事接二连三发生了。
先是铺装管线的工人,有一天突然被不知从何而降的重物同时砸中三个,当时倒地而亡;过了几天,在同一地段,工地上一名工人,竟然在上班时间把一瓶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酒当成矿泉水,一鼓作气一饮而下,然后驾车直接冲向狭长的工地,把一个同事活生生撞死。奇诡的事是在工地反复强调安全之后的第二天,一位在比较宽阔地带搬运钢管的工人,用一根撬棒撬堆在地上捆成捆的钢管时,堆在上面的一捆钢管突然垮下来正好砸在撬棒上,握着撬棒的工人被飞弹起来的撬棒另端击中下巴,可怜那位工人哼了一声就倒地而亡。
接连死了几位工人,工地方大惊失色,很快找到精于处理这类事情的元老师。
元老师拿着这几个人的生辰八字,通过一番运算,得出结论:施工地段属于“蛇形凶地”,死者的四柱八字和庚子鼠年犯冲,也就是遇到避不过的凶煞,所以出事。而要去现场处理,必须要再有几位属鼠的人去,谓之为“数鼠斗蛇”;工地现场管理人员中属鸡的人员在这个地方不足以抵挡某种神秘力量,幸好还有一位属马的可以暂时支撑,那么,同去现场处理的人中还必须有一位属狗的人,但这位属狗的人去,如果在现场稍有差错,那就会风险大增。
我是元老师比较信任的属狗人,所以元老师让我去了。但很不幸,在现场处理过程中确实出现了根本想不到会发生的状况,我差点命丧茂县。毕竟不是专业做这些事情的,我不知道其中的讲究,只好忠实记录下这件事情,等待解答。
再说这天,经过几小时的奔袭,我们来到了工地。
站在出事的地方往前望,两座逶迤而来的山紧紧交绕在一起,几乎没有一点缝隙。在凄冷的寒风中睁大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随着山势蜿蜒前伸的213国道从两山勉强留出的缝隙之间穿出去。工地在河对面的山形,明显往工地这边凸鼓过来;工地这边的山,正好也向山那边凸鼓,而出事的地方,就在这两山凸鼓夹击的地方。
“两山似蛇斗,一地如鼠洞。早知有羌地,修路不在冬。”
元老师紧凑眉头念完这几句,然后叫同去的元程师傅拿出罗盘,转动几圈看了看,再要工地属马的管理人员把香烛纸钱米酒公鸡之类早吩咐准备好的东西拿到隧道口去,我们也快速跟去,科仪就要开始了。
“罗盘压空,灾祸临头。”
元老师忽然小声惊叫一声,把我叫过去,指着大米袋子里的空红包对光着头的我说:“你身上有指甲刀吗?”我摇摇头,但条件反射似的伸出双手。我的小手指一直留着10厘米以上长长的指甲。
“好!”元老师好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仪式在香烟袅袅之中进行。
一辆拉着器材的小型货车从隧道深处驶出来,司机看看摆了一地的香蜡与红黄符纸阵,小心翼翼地从驾驶室探出头来问:“师父,可以从这里开过去吗?”
“你没有看见我们在做事吗?等等再过去!”我想起元老师看我指甲的眼神,心里很是不安,希望早点做完事情离开这里。
“我们只要一分钟就可以过去。”司机的车离隧道口只有5米,隧道的混凝土路面下面是一段不到20米的泥土路,路的尽头就是司机要卸下器材的堆料场。泥路低于混凝土路30公分,有两道钢筋焊成的斜桥相连。
元老师看了司机一眼,手里燃着的香蜡火头一闪:“你磕个头再过去吧。”
“我把车开过去再回来磕头。”司机把头一缩,加大油门开过去,副驾上坐着一个男人。
“哐当!”
一声巨响,车子顺着钢筋桥已经下到泥土路上,但车子突然陷住,任凭马达轰鸣,车身就是纹丝不动。副驾上的男人和司机都下车来,观察了一阵,然后再折腾了半天,但车身就是无动于衷。
两个男人看站在铺着红布的香案后口中念念有词的元老师手中挥舞着燃着的香蜡,双双跪下对着隧道里面无光的幽深连连磕头,元老师说了声:“退回去1”
他们马上如遇大赦,连滚带爬上车。也是奇怪,这回货车吼叫一声,就顺利倒开上钢筋桥,退回隧道深处,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再调转头开走了。
工地买来的三只大红公鸡,在属马的管理人员手起刀落下,脖子飞到一边,殷红的鸡血蛇一样喷出来,然后洒淋在符纸上。
科仪做完,收拾好东西,已经是下午五点过。我们回到施工管理人员的办公驻地,旁边有一间“苏三饭店”,但忽然停电。
店老板打着应急灯给我们煮了一锅羊肉汤,我们匆匆吃了,在六点左右匆匆开车返回成都。
坐在前面副驾位置的元老师回头对坐在他身后的我说:“戴好帽子,睡觉。”
我有些奇怪,车子里开着空调很暖和,戴什么帽子哦?不过我却有些困,便在车窗外 已经是一片漆黑的夜里开始睡觉。
眼睛刚闭上,我的肚子里忽然“咕噜咕噜”叫起来,喉咙里一股股酸气往上冒,鼻腔里不停喷出自己都觉得难闻的酸臭味。
“感冒了?”我问自己。
刚才还好好的啊。
车子在黑暗中往前疾行,我紧紧闭着嘴巴,尽量不让肠胃里的那股恶气往上涌。
但在一瞬间,我仿佛觉得心里燃起一团带着烟雾的火,鼻子似乎被堵住,张开嘴巴,肚子里又有东西好像马上要奔涌出来。心里难受得要死。伸手一摸,额头如当头浇了一大盆水,一抹一大把汗。贴身的内衣已经湿透,粘乎乎地与肉体摩擦。头开始发晕,呼吸也有些困难,而且,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好像有无数人在车窗外追着跑。
心慌力悸的我似乎一个人置身荒漠野外,身边坐着的元程师傅也不知去向。汗水随着我的后脊流下来,我自己觉得好像坐在一滩水上。
“高原反应?”不是第一次来阿坝的我有些奇怪。
“羌地多怪山,闭目装休眠。莫问神鬼事,不死休要喊。”
元老师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有元老师在,我心里稍微安静一点。
但是,我很快又大汗淋漓,浑身无力。我的眼前再次出现好像是临行前夜在家里做过的一个梦:陡峭的鳞状山岩下,一个被抬着的棺材倾斜着往山上移动,沉重的棺材盖子慢慢露出缝隙,里面竟然冒出许多活着的人,包括我的老婆。我努力睁大眼睛,但始终不敢看向车窗外,因为我真怕看见车窗外有一具随着我们并行的棺材。
我不敢高声大喊,因为元老师的声音反复在我耳边回响:“不死休要喊、不死休要喊!”
但我内心的恐惧和惊慌无以言表,脖子犹如被人掐住,我慢慢昏迷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了司机和元程师傅的叫声:“下雪了下雪了,好大的雪!”
随后,元老师和司机师傅他们的交谈声让闭着眼睛的我似乎回到现实世界,但肚子里酸胀之气越来越让我难受。
“高速封了!”
“国道也封了!”
司机的声音让我焦躁起来,强烈抑制住的恶心呕吐似乎要冲夺出身体,浑身的汗水再一次雨水一样冒出来。
我再一次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时候迷糊过去。
“快,快,把你的指甲扭断!”
元老师的声音在我耳边如同惊雷炸响,我的魂魄像一根游丝,有气无力地从遥远的地方慢慢飘回来。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在大风中被吹得飘来荡去。其中有好多次我似乎在岩石上被碰得发疼,几乎就要掉下万丈深渊,但还是被那根若有若无的游丝拉住。
我身体感受到车厢里温暖的那一刻,我马上用右手搬着左手小手指的指甲,拼命地扭断,像扭断某部机器上的零件。
也不知左手小手指是否出血,但手上没有痛,肚子里却惊天动地巨响起来。
公路上被汽车碾压过的老鼠,肚破肠流的景象一遍一遍在我眼前出现。我就像那只垂死挣扎的老鼠,但老鼠忽然又变成了一条同样被车轮碾压过的狗,一会儿那条狗再变成一头被车轮碾压过的牛,还没有看清牛身体的全貌,牛已经变成一座山。
这座若有若无的大山全部压在我身上,我身体就要四分五裂了!
“我好难受,我晕车了,我想吐!”
我拼尽全力,但又是强烈压制着自己,努力地说。
“把身上的东西丢一样下车去!一截手指、一段舌头、一块肉……”
传递进我耳朵里的元老师声音也开始惊慌起来。坐在我身旁的元程师傅连忙喊:“恼火得很吗?”
我不顾一切地降下车窗,脑子里飞速一转,把口中的假牙和着肚中喷涌而出的酸臭物向着空中吐出去。刹那间,空气中一股电火花似的东西,追随着飞速奔跑的车子跑了很远,直到被纷纷扬扬的雪花遮盖。
司机紧张地瞪着眼睛,紧急刹车,车子一阵颤抖,最后停在一条隧道出口。车门打开,一阵冷风呼啸着灌进我的胸腔,我睁开眼睛看见路边是一堆乱石,雪花像蛇一样在空中飞舞。
在明晃晃的雪花中,我捏着元程老师递给我的纸巾,走向路边的乱石堆,开闸似的恶臭潮水一样,上吐下泻把坚硬的土地冲撞得尖叫起来。
寒冷让我清醒,清醒之后更感恐惧。
我很快坐上车,在元程师傅的不断安慰中沉沉睡去,手中紧紧握着他给我的纸巾,纸巾里裹着一道早前元老师给我的符。
本来只有4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元月8日凌晨一点才回到成都。
写下这些文字,我敲打键盘的手指忽然保持着一种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