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汉升驾驶着银色轿车在一个十字路口接上了侯振国，驶向西南方的路。

       “洪队，我们不探过江大桥了？”侯振国心有余悸地望着车后被甩脱的尸群。

       “连侦查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引桥都靠不近，这些瘟疫不知道是怎么传染的，从东北三区蔓延到了这里，一点机会都没给我们留下。”洪汉升指着江对岸，“即使过了江，谁又能担保新城是什么情况，军队是否有效控制了那里？挡住了瘟疫？如果真能挡住，为何整个城市都在撤离。”

       侯振国的眉毛几乎与他的大眼睛挤作了一块，愁容满面：“洪队，你的意思是咱们是没救了？”

       “至少我们还活着。”洪汉升依旧严肃而镇定，不苟言笑，握着方向盘，转过了一道弯，继续说，“老天让我们活着，就有活着的意义，我可不想就这么搁这了。你这辈子还没有娶老婆吧。”

       “啥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个。”

       “咋就不能说了，咱都是大老爷们。我中年丧妻，好不容易快要退休了，望着闲下来的日子了，还真有人帮我牵线搭桥，替我介绍对象。我当时还真有这个念想，想着总算能有回家就吃上热饭的日子了。”

       “洪队，咱还是说说正经事吧。”侯振国撇了撇洪汉升，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人生大事，怎么不是正经事了。车在路上，也没事可做，就听我讲讲呗。说相亲吧，都是小伙子大姑娘的事，前个礼拜，我们局工会的梁主席把我们俩都邀在了一家西餐厅。我这人，一辈子路边摊吃过不少，西餐厅这种洋气的东西，还真是第一次，那家店就在这附近，靠着窗坐，可以看江景和对面的高楼。梁主席点了一些牛排，带血的那种，红酒啥的，喝起来又酸又涩，拿着刀叉样子也让人见笑。”

       “大姑娘？”

       洪汉升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念念叨叨地继续说：“我这岁数没想到还真能遇到大姑娘，这姑娘快五十岁的人了，大学教授，没结过婚，还是留过洋的，讲几句话总得带上点洋文，特洋气，穿着打扮和个三十岁的小姑娘似的。我一身特土的西装，还是问我领导借来的。和人家比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成了没？”

       “大姑娘答应谈一谈，说我是个警界英雄，之前听过我不少的故事，也不知道梁主席怎么吹的。他说，姑娘挺看重我的人品，稳重，诚实，不做作，有点男子汉气概。我这乐的，觉得这下半辈子也能有个依靠了。”

       “没想到洪队也是个性情中人啊，以前见着你，就吓得我魂都没了。”

       “那是工作，咱也是要生活的人啊。虽然我这辈子没遇上什么好事情，但谁说就不能改变改变了。侯振国，你也好好想想，人生呐，就是那么回事，能吃得下、能喝得了，都是福气，活着挺不容易的的，虽说咱们现在境况并不怎么好的，总得心里有点记挂的，不然出去的路没找到，人就垮了，就像得了癌症，还没到病死的时候，人都已经吓没了半条命。”

       “洪队，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呵呵，我没啥意思，胡乱扯扯。你瞧前方，是不是隧道方向？”

       侯振国看了看路标，回答道：“没错，前方左转。”

       “我就说，给我找媳妇，没挑对时候。”

       洪汉升一个急刹车，将车子靠在了路边。根本没有左转的机会，整个路口被各种事故车子堵塞了，甚至人行道上也散乱着车子的残骸。

       侯振国一脸惊愕，无数的丧尸在车的坟墓中穿行，流动着，汇聚，扩散，成海，向他们涌来。

       “洪队，这条路行不通啊。咱还是回去吧，照着您原来的计划，往西走。”

       洪汉升皱着眉头，未理会侯振国哆嗦的话语，观察着后视镜，发现从背后的一条路上，也涌出了成片的丧尸，将退路也堵上了。他自嘲道：“早知道挑辆好点进口车了，这车子呼啦啦的引擎声没把我震晕，还真是我的福气，坐稳了，侯振国，咱还得靠它，开条道，老东西，关键时候给咱点面子。”

       车子一个急转掉头，加足了油门，向丧尸薄弱处，冲去。

       “嘭”，数尸飞起，弹出了十几米。

       车子卷倒数具丧尸，速度为之一减，随之剧烈震动，前盖冒出白烟，勉强地又爬出了十几米，终于戛然而止。

       洪汉升大喝：“快走。”他踢开门，旋即下车，面对迅疾围上来的丧尸，连开数枪，左手撑住一只丧尸的脖子，抵住额头又是一枪，踉跄地摆脱尾追。他回头一看，侯振国并没有脱出。

       “低头。”洪汉升对着车子的前档玻璃开了三枪，玻璃上呈现了三个弹孔，“快砸碎了。”

       侯振国慌忙竖起身子，用防爆枪的枪托，砸开了玻璃，从车厢盖上爬了出来，在洪汉升的掩护下，摆脱了丧尸的堵截，一个飞跃跳离了车子。

       两人转身狂奔，洪汉升捂着胸口，面色铁青，渐渐步伐慢了下来。侯振国用肩抗住他的胳膊，撑起他的身子，继续前行。

       “洪队，你面色不好。”

       “嗯。”洪汉升面部扭曲，似痛苦状，面色苍白，气喘吁吁。

       “我们这样走不远，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侯振国往四周瞧了瞧，见附近有一幢四层楼高的小楼，也没多想，拖着洪汉升就往那赶。

       那小楼被画满了大大的红色“拆”字，样子也挺破旧的，外墙油漆掉落，墙体开裂，窗户上防盗窗诱迹斑斑，有些锈蚀殆尽只留下残留的几根杆子，四周挂满了空调的外机，有些阳台上还依旧晾着各种衣服外套。四周一圈地方早已被推平，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使得路十分难行，铁管、砖头，荡下的电线，突然窜出一只狗，汪汪叫了两下，又向远处跑走了。

       临近小楼，看见了路口。

       侯振国皱了皱眉头，小楼周围徘徊着十几只丧尸，他架着洪汉升欲往回走，听见有人在大喊：“这里，喂你们这些鬼东西，来啊。”一个年轻小伙子出现西侧的三楼阳台，大声呼叫着，丧尸立刻围了过去。最东侧阳台又出现了一名女子，放下了一根绳子，向他们挥着手。

       这时侯振国向身后看了看，只见那群丧尸紧追不舍，虽然糟糕的路况使追赶的速度缓了下来，但是回去已不太可能。

       “上吧，我还能行。”洪汉升虽然脸色很糟糕，但是目光依然坚毅，神态依旧镇定。

       侯振国定了定神，架着他绕开了小楼前的丧尸，走到了绳子边。

       洪汉升扯了扯绳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瓶子，倒出几粒药，干吞了下去，随即双手攥紧绳子，往上攀爬。虽然他速度不快，但也挺有架势。侯振国看着他攀绳子的样子，一颗心悬着，虽然东侧的青年不断在吸引着丧尸的注意力，但是很快一大群丧尸将尾随而至。

       洪汉升抓到了两楼的阳台边，从阳台的锈蚀的铁栏杆缝隙中钻了进去。侯振国立马抓住绳子三两下爬到了两楼阳台上，来在了他的身边。绳子又被扯回了三楼，那男子的声音停止了，成群的丧尸进入了拆迁区域，分散了开来。

       洪汉升注意到，所在的房间十分破旧，玻璃窗随便地用透明胶带封着裂缝，明显是卧室的房间，堆满了各种法律书籍，一张小桌子上放满了复印的材料。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套房，很明显有些家具被拖了出去，地上还残留着痕迹。

       走到了过道内，房门上、房门边贴满了各种文书，有撕下的，又有新张贴的。走到了楼梯口，向下的楼梯通道被各种家具塞住了，只能往上行。洪汉升想着刚才施以援手的一男一女，于是扶着墙壁登上楼去，身后侯振国想要扶着他，他摆了摆手，示意能自己走。

       两人到了三楼，楼梯口站着一男一女，男子上前一步，说了声：“您好。”突然他腰前倾30度，鞠了一躬。

       洪汉升一怔，面露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