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第二天晚上,特意按照《都柏林人》中的《两个浪汉》去走了走故事中两个主人公一晚上的活动路径,后来翻看第一天和第二天白天照片时发现其中有些地方也是书中其他故事里出现过的,于是再重读某些句子,乔伊斯二十世纪初的文字与我当下的现实就这样偶遇了。
当时靠近市政厅时被这家"橡木"酒馆墙上众多的头像吸引而拍下了照片,今日从地图上得知这个路口右端正是Dame Street,是《赛车后》故事中人物出现过的地方:
They drove down Dame Street. The Street was busy with unusual traffic, loud with the horns of motorists and the gongs of impatient tram-drivers. 他们沿着戴姆街驶去。街上交通格外繁忙,满是闹哄哄的汽车鸣笛声和不耐烦的电车司机的开道锣声。
如今在这条街上已经看不到电车,据乔伊斯文化中心的前台小伙说,曾一度都柏林人觉得电车过时了,把所有的轨道都拆了,后来又觉得电车还是实用,又在部分街区重新开挖建了轨道,于是现在都柏林有些街道还是有电车运行的,不过应该是用不一样的技术了。
走在戴姆街的另一头时曾看到这样嵌在墙上的东西,十分好奇,后来又看到一个更明显的,这次出现了银行的标示,其用途能略知一二了。
原来,这也是《赛车后》他们驶入戴姆街停靠的地方:
Near the Bank Segouin drew up and Jimmy and his friend alighted.
塞古安在银行附近把车刹住,吉米和他的朋友下了车。
从银行这里朝东走,稍后转右走就能到格拉夫顿街了。
吉米他们下车后,塞古安就是朝格拉夫顿街开去的:
The car steered out slowly for Grafton Street while the two young men pushed their way through the knot of gazers.
汽车慢慢向格拉夫顿大街驶去,两个年轻人便从观看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继续读书中乔伊斯对这两个年轻人的描写,你会发现,即便是人物的心理描写,乔伊斯都会用都柏林城市里的物来映衬:
They walked northward with a curious feeling of disappointment in the exercise, while the city hung its pale globe of light above them in a haze of summer evening.
他们向北走,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失望,而在他们头上,城市里苍白的路灯悬挂在夏日夜晚的薄雾中。
在都柏林这样高高悬挂着的路灯很多,一路上都能看到。
而在《两个浪汉》开篇第一段的最后一句,乔伊斯又用了同样的手法:
Like illumined pearls the lamps shone from the summits of their tall poles upon the living texture below which, changing shape and hue unceasingly, sent up into the warm grey evening air an unchanging, unceasing murmur.
如同发光的珍珠,路灯从高高的柱子顶端投射在下面攒动的人群身上,不断变换着形状和颜色,将一直作响的喃喃细语抛向暖洋洋的灰色夜空。
也许是都柏林街头这样的街灯太多,乔伊斯在都柏林走街串巷时看得多了,时不时地打量就有了如此的细致描写。但是都柏林的夏天夜幕迟迟不肯降临,走在街上并没有感受到乔伊斯式灯光。
《赛车后》的小伙子们继续走在都柏林:
The five young men strolled along Stephen's Green in a faint cloud of aromatic smoke...At the corner of Grafton Street a short fat man was putting two handsome ladies on a car in charge of another man.
五个年轻人沿着斯蒂芬绿地公园散步,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香烟味...在格拉夫顿大街的拐角处,一个矮胖的男人正在送两个漂亮的女士上车,让另一个胖男人照料。
昔日的斯蒂芬绿地与格拉夫顿街与今时的斯蒂芬绿地与格拉夫顿街都是都柏林人喜欢聚集的地方,《赛车后》中的五个年轻人如此,《两个浪汉》中的科利和莱尼汉如此,如今的都柏林人也是如此,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多了一个来自中国的我。
乔伊斯笔下的这几个年轻人和后来加入的法利一起,最后又坐上了火车去海滨:
They took the train at Westland Row...
他们在威斯特兰街搭上火车...
巧的是他们乘车的火车站就在我居住的Goldsmith Hall隔壁。这个车站现在叫Pearse Station(皮尔斯)火车站。在《都柏林人》第三篇《阿拉比》中也出现了这个火车站:
I took my seat in a third-class carriage of a deserted train. After an intolerable delay the train moved out of the station slowly. It crept onward among ruinous houses and over the twinkling river. At Westland Row Station a crowd of people pressed to the carriage doors; but the porters moved them back, saying that it was a special train for the bazaar.
我在一辆空荡荡的火车的三等车厢坐下。过了好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延误之后,火车终于慢慢离开了车站,慢吞吞地向前爬行,越过破败不堪的房屋,穿过闪闪发光的利菲河。在威斯特兰火车站,一群人朝门挤过来,但被乘务员推后,说这是专门开往市场的。
无意中发现这就是书中提到的车站时还好生激动了一下,专门去车站里拍了站台。
后来站在校园旅馆的玻璃天桥上看着街中心对面的火车站,想到和书中人物隔着时空却又是如此的近距离,就有一种奇怪的兴奋感。当年乔伊斯的身影一定是和小男孩,还有那群年轻人一同在这里出现过,而我今天站着的这座天桥是不是一个时空隧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