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好像时不时总要和“颜色”打点交道。时下热议的“三色事件”已足以使人扼腕痛惜,因此课文里的《杜伊勒里音乐会》,听力材料里离经叛道的杜尚,赏析德拉克罗瓦作品的作文,Table Ronde组织看的电影《高更》,这个星球上那一方方本最忠实,最细腻,又最变幻无穷的画面也渐次蒙上了一层层灰黑的伤感。
泥土、森林、果园、树篱、海岬、以及天空和海洋。浓稠的阳光铺陈在漫长的海岸线上,海岬的折缺和阴影,绿树的起伏和线条,还有在诺曼底阳光下蔚蓝的、深蓝的、浅紫的、深绿的、浅绿的、灰色的、银白色的海洋。当冷冰冰的一片客观已经满足不了他们内心的激荡,于是,这“感觉的数学”应运而生。
高更是个奇矫的狂画者。后半生窜走于南洋的小岛上,半辈子在塔希提观看天空。破晓之前,天空是浅灰色的,海潮起伏,吐气如叹,波影如默,闻得见海水的味道。晨光出现,自上而下,海天铺开一线线一粼粼的光芒。教堂里响起钟声,渔人的身影和着熹微晨光,勾勒出黑陶罐上面的古代英雄。渐次有人开始在岸边散步,被阳光晒到手搭帽檐。向前几步,可以听得到风吹饱早帆的毕剥之声;退后几步,又可以看到阳光、天空、流云和海洋的撕扯。到了黄昏时分海边薄暮时分惯有的淡雾升起,来往的人影逐渐变暗,只看得见背后的波光在隐隐闪动。天空的暖调变冷,绿、青、褐渐次覆盖,然后星辰如钉,敲在深蓝泛灰的夜幕上,也敲在他的帆布画上。
他对云流、阳光、空气、风极其敏感,并开始用一些极细的笔触,细细密密描绘深深浅浅奇形怪状的天空。他不爱待在又小又潮湿的屋子里,却爱在露天的海边急速作画。凌乱的色块和线条勾勒出了大片天空,乍看上去蓝紫青灰一片五彩斑斓,再细看时,分明有阳光的味道,大海的声音。
而莫奈,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几乎看过了所有的风景。他看过了枫丹白露,看过了巴黎,看过了阿让特伊,看过了塞纳河口,最后,他选择回到勒阿弗尔的故乡。这时他拥有着被训练过、看得清一切色彩的眼睛,但却没有了画出《草地上的午餐》大幅画作的野心。初现的太阳铺影于海水中,松弛的笔触以灰、黄、蓝、白、青、黑自由自在地交列于天空,大体由土黄和蓝绿色块构成;海水被晨曦染为蓝绿色;帆影和船影影影绰绰,是略深一点的青色;海浪由厚薄长短参差的笔触构成;渔人的身影也不再是黑色,而是与绿色,青色一起散布于海水之中。星点红光,远处房屋朦胧,一叶小舟游离于阳光之旁。
“风景无非就是印象,它只是转瞬即逝之物……我在勒阿弗尔的窗口完成了一幅画,太阳在雾里,一些船钉在前景上……他们问我这画该叫个什么题目……总不能是《勒阿弗尔的风景》,于是我说:就叫‘印象’吧。”
就叫“印象”吧。自恃甚高的三原色也并不是无所不能,比如这点状光与影强烈对比中那一抹纯净的白。(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