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爷曾对乡亲们说过,“日本鬼子越过国界来到这里,目的就是掠夺,他们来之前都加入了魔鬼党,与魔鬼签过协议,他们都是没有心肝的人,大家一定要小心。”
这天佛晓,东方刚刚泛出鱼肚白,一队鬼子已经悄悄进了村,他们分头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
鬼子上房时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几只机灵的狗狗发出了警觉的叫声,乡亲们被堵了个措手不及,多数人慌忙钻入地道,少数人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孙婶计划最后一个进地道,就在她盖洞口时被站在房顶的鬼子发现了。
孙婶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为了分散鬼子的注意力,三十多岁的孙婶拼命向村口跑去,她的鞋跑丢了,头发也跑散了。
一个鬼子士兵冲过去,抓住孙婶的头发,将她拖到小队长面前:“报告,怎么处置?”小队长一看见孙婶,立即兽性大发,就在当街的矮墙下扮演了一回畜生。
鬼子兽性大发时,藏在地道中的乡亲成了目击者,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听到了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鬼子发泄完了,又拐回来找到洞口,孙婶家地道暴露了,鬼子用枪逼着村民从地道的南头挖起,100米被挖通了,北头也没来得及堵住洞口,鬼子命令一个汉奸钻进去,那汉奸哆哆嗦嗦地进去才几分钟,就被地道里的人用盒子枪给打死了。
村子的另一头,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被鬼子抓到街上,他挣脱逃跑,被鬼子一枪打中头部,脑浆四溅,男孩小小的身子倒下去时,乡亲们看到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自制的弹弓。
爷爷家房后挖有支线,进入地道后供两家通用,洞口在柜子下面,砖头门一挡,撒上土没被发现,爷爷一家躲过一劫。
那天,地道被鬼子挖通后,察罗村血流成河,村民被鬼子屠杀了近三分之一,鬼子搜查村民藏起来的粮食,不放过任何鸡鸭猪羊,那天鬼子杀戮的场面刻入乡亲们的脑壳,即使血脉延续了三代之后,那强烈的伤痛仍在血液里奔腾不息,此后很多年,老爸都无法回忆那场惨绝人寰的扫荡。
不久,被蹂躏的孙婶怀孕了,产期无人知晓,只听说后来婴儿被丢入枯井,之后女人就疯了。
黄昏的田埂上,人们老远就能看到孙婶。她头发散乱,全身肮脏,衣衫褴褛,痴呆木讷,脸上神情古怪,眼神飘荡在遥远的世界。她总是跪在祖宗的坟旁,从日出至日落,不肯离开,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上趿拉着她男人的旧鞋。
后来,有人说看见了鬼火,鬼火从那个死去男孩家的房顶上飞泻而下,窜到街上,哔剥燃烧,腾起一尺高的蓝色火苗。更有人证明道,那鬼火散发着草香,在土路上肆无忌惮地跳跃了整整一个晚上。
鬼子扫荡之后,村里枯枝败叶一派萧条,到处是残垣断瓦以及被挖开的地道。之前,村民们舍不得自家的男人去参军,村子被血洗后,乡亲们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日本鬼子在此盘踞一天,百姓就一天不得安生。于是,村民们开始纷纷加入游击队,男女老少都动员起来。
此时,抗日战争进入了反攻阶段,八路军打胜仗的消息不断传来,极大地鼓舞了村民抗日的决心。
爷爷时常在村子外徘徊,看着远方鬼子的据点,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准备瓦解炮楼里的伪军,让他们里应外合一起端了鬼子的炮楼。
他四处打听鬼子据点的情况,了解他们的兵力部署、巡逻路线和防御工事。他还和附近的其他游击队取得了联系,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和配合。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爷爷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这一次,爷爷带领的游击队员里应外合,成功地烧掉了察罗村的炮楼。
之后的日子里,爷爷带领游击队给八路军送军粮,救护伤员,抓汉奸,破坏敌人的交通,给八路军传递情报。
一天黄昏,父亲正在工地上干活,炮楼终于被烧后,他被鬼子抓去搬砖和泥修炮楼,十六岁以上的青壮年都参加八路了,十四岁的父亲就被当成了壮劳力。
突然,干活的父亲眼前一亮,只见自家那头老黄牛出现在他面前,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父亲,仿佛在说,带我回家。老黄牛被喂得很壮,皮毛黑黝黝地发着亮光。原来,烧炮楼失败后,它一直被留在工地上干活,此时正拉着一车土,从父亲身边走过,它深深地一瞥令父亲的心颤抖不已。那头老黄牛是爷爷家唯一的牲口,父亲以前天天放它,对它感情很深,而它也深深地记得。
第二年麦子金黄时,鬼子的气焰已丧失,八路军的势力越来越大,大河家庄炮楼里的鬼子逃跑时,伪军们开始向八路军靠拢,老黄牛也被送回家了。
冬天的一个早晨,父亲背着干粮投奔八路去了。此时,第一缕阳光正在田埂上冉冉升起,看上去陌生而鲜亮,父亲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黄泥大道上。爷爷很欣慰,家里终于出了一个八路军。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鬼子终于投降,消息传来,全村人连哭带笑杀鸡宰羊庆祝了整整三天。
老爸终于讲完了,父亲一辈子没有哭过,但是讲到他的家乡怎样被日本鬼子蹂躏,他热泪滚滚,无语凝噎,我后来才知道,父亲的内心背负了怎样的创伤和疼痛,他必须讲出来,让我们知道那段苦难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