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伊尼斯本人是传播学界的核心人物,被誉为媒介技术学派的先驱,他的思想直接影响了麦克卢汉,后者甘愿将自身著作《谷登堡星汉璀璨》看作是伊尼斯观点的注脚。
伊尼斯师从芝加哥学派著名社会学家帕克,因而从其思想中也可以窥见芝加哥学派“传播创造并维持着社会关系”这一核心观点的影子。既然是大师级的学者,必然具备跨学科的背景,伊尼斯不仅在传播学领域颇有建树,其初期专攻经济史,在文明史的研究中也独树一帜。
本书概览
伊尼斯这种跨学科的学术背景以及对传播研究的另一种想象,在《传播的偏向》一书中体现得可谓淋漓尽致。书中多次提到希腊人的一句至理箴言:“万事勿过”,而这正与伊尼斯本人的思想和此书的写作逻辑高度契合。他从传播学的视角出发分析了文明史的演进过程,将媒介作为划分文明史的标志,并运用经济学、哲学等方面的史实为书中观点提供例证,最终落脚点在于警醒世人关注西方文明的危机。
全书共分为八章:首章“密涅瓦的猫头鹰”从对西方文明的讨论出发,试图说明传播的显著变化对于西方文明有着深刻影响,并牵引出“传播的偏向”这一主题;中间三章则在对“传播的偏向”作系统阐述的基础上,分别探讨了文明发展的时间问题和空间问题;第五章“产业主义与文化价值”涉及对文明特质的评判问题,并指出以机器工业占主导地位的现代文明由于过度关注专门化而忽视了时间和空间的平衡,为自身埋下了毁灭的种子;在第六、第七两章中,伊尼斯详细梳理了18、19世纪英美两国的媒介发展状况,突出了媒介形态对政治、商业、文学等社会各领域的深重影响;最后一章则指出科学技术和机械化知识造成的危机为西方文明敲响了警钟。
正文
伊尼斯在书中并不是连篇累牍的强调论证媒介对社会历史发展进程的深重影响,而是在从古埃及文明到罗马帝国再到后世资本主义的整个发展过程中作为一条主线一以贯之。他专注于媒介发展变化的角度来分析阐释几千年来人类历史变迁的深层原因,自然的将媒介的重要性体现了出来。
因特网,这个新兴的大众媒体,把社会重新带回了听觉时代——媒体的形式,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我们的思维方式和生活状态。在稿纸上写字的人是在观察,在网上写博客的人却是在诉说,谁都知道,书面语和口语的区别在哪里。由博客组成的web2.0社区,既保有了声觉空间关注个体感受的特征,也包含了视觉空间因文字而产生的歧义——在大型事件中,这两个特点往往表现出各自的负面,并互相加强。
伊尼斯在《传播的偏向》中对此做过有启发性的比较。美索不达米亚文化是刻在石碑上的,石碑笨重,雕刻困难,运输不便,因此美索不达米亚文化以关心宗教和灵魂著称。在莎草纸发明之后,文化开始关心世俗生活,轻便的纸张,方便被运送到更远的地方,于是地域广阔的帝国才成为可能。在那之后,延续了两千年的手稿文化对人们的学习方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因为手稿稀缺,难以到手,人们就倾向于将知识尽可能地记在脑中,有了连贯完整的知识体系,自然就容易产生强势的理性思维和历史观。随后,印刷术的发明,书本的广泛传播,又让人们陷入了书面文化的极致:对各种观点的细致区分和从不停息的争论。
在伊尼斯看来,汤因比的文明研究过于倚重宗教问题,忽视了空间——尤其是行政和法律的问题,这种镜鉴或也促进了伊氏对媒介偏向的认识与划分:倚重时间的媒介性质耐久,较为笨重;倚重空间的媒介耐久性较逊色,质地较轻,便于广袤地区的治理和贸易。试图将政治与宗教纳入同一分析模式,势必从中寻找共同的切入口,媒介偏向即是伊氏独到的见解。
所谓偏向,即媒介更倚重时间或者空间的倾向。每一种媒介并不存有绝对的偏向,更多是受到自身特性与被利用方式的制约。例如石头,物理特性决定了其不易在广大的地理范围内传播,而刻字其上却能留存很长时间。设若强权迫使之下,石头同样可作为倚重空间传播的媒介,但此种行为大抵会因效率低下及不合理性而遭摈弃。历史的演进每每需要理性与高效,因之,每种媒介的偏向由于媒介利用者的利益而被决定下来。
还是按照两种理论来分别论述。首先是媒介决定论,媒介在进入近代以后其对历史发生影响一直都是伴随着专制体制对其的限制而进行的。比如英国就曾通过星院法、皇家特许制度还有印花税等制度来限制报业的发展,直至后来约翰·弥尔顿著名的《论出版自由》的发表,再到后来以《每日电讯报》为代表的大众报刊的出现,印花税被迫废除等等,传媒在其发展的过程中走过了漫长的与专制制度作斗争的过程。
由于对尼罗河汛期的预测,历法成为皇家权威的源泉。历法的诉求助推了君主政体的建立。为巩固王权,君主开始致力于金字塔的修建,关于历法的记载也被刻于石头之上。基于石头的知识垄断旋即形成,书写成为王族的特权。然而,与石头相关的知识垄断不便在空间内传播,带来的社会负担是无需赘述的。因此,莎草纸形成了新的知识垄断,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也随之而生。在巴比伦王国,王朝的更迭更多是由于两对书写关系的冲突:石头和凿刀、泥版和苇管笔。两河流域并不需要历法与计时作为权力基础,加之黏土等媒介的广泛应用,象形文字也因此经历着蜕变。
象形文字向楔形文字简化,掌握繁复书写规则的书吏的特权遭到削减。同时,楔形文字接触到莎草纸与软笔之后,灵活的字母表由此兴起,小型城市及国家的行政管理获得了巨大便利。泥版与石头的不同应用催生了简化的新文字,进而摧毁了宗教制度的文字垄断,为帝国的政治组织奠定了进一步发展的基础。倚重石头的集权君主与运用泥版的宗教组织贯穿了两河文明大部分的历史,而在宗教组织对复杂文字的垄断打破之后,依靠新兴军事技术的王国用武力颠覆了固有的文明。
“思想自由的条件正处在危险之中,它有可能被科学技术和知识的机械化摧毁。处在同样危险之中的,还有西方文明。”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伊尼斯的传播观画上了富于现实关怀的注脚。
宗教组织倚重时间,政治组织倚重空间,在两者之间取得相对平衡的帝国,却又受制于技术变迁而引起的动荡。
思考与体会
《传播的偏向》一书,于我而言,是有些许晦涩难懂的,但这晦涩中却总有一种仿佛领会其心意的神秘感觉。
互联网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局限,两者达到了平衡。技术使得信息可以附着于任何地方,它可以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所以,我认为,现在的传播即不倚重时间也不倚重空间。
有学者据此提出泛在时代传播的偏向是“人”,其逻辑支撑是:泛在时代的实质是沉浸传播。沉浸传播为“人”量身打造,离开了“人”,则无法实现。但,我觉得“人”只是环境中的一种物质存在。古往今来,人都是信息的传递者和接收者,而“内容”和“关系”则是信息传递过程中逐渐被注重的一面。
如果说,由于传统媒体对“内容偏向”的传播过于重视而使得社交媒体类的“关系偏向”的传播展露头角,那当“关系偏向”的传播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内容偏向”就会回归,那时或许“关系”和“内容”就能达到平衡。
经典摘抄
1.生活在此刻,为此刻而生活,其实质是驱逐个体生存的连续性。…… 视觉和触觉的分离,以及对这两种感官的不同处理方式,既产生了主观的分裂,也产生了外界的分裂。一方面,我们必须要逃离对此刻的执着。另一方面,我们又必须逃离对历史的执着。我们要摆脱时间的束缚,寻求时间和空间需要的平衡点。
2.宗教组织倚重时间,政治组织倚重空间。在这两者之间求得相对平衡的帝国,却受制于技术变迁而引起的动荡。
3.由于组织力量对他们的保护减弱,文人学士更加努力。在一定的意义上说,文化的繁荣出现在崩溃的前夕。
4.一个倚重书写的时代基本上是自我取向的时代。掌握写作技巧需要大量的精力,考虑技术潜在命题的精力就所剩无几了。
5.当我们把其他文化作为镜子观照自己的文化时,却受到自己的“散光”和“镜子”本身缺陷的影响,结果,我们很容易看不见其他文化的长处,而只看见自己文化的优点。 文明的特点之一就是每一种文明都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相信它比其他文明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