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缝着鞋垫,顺带做一些孩子的鞋,那密密匝匝的针脚,栩栩如生的绣花,艳丽舒适的色彩,让人看着心爱,还有些不忍心踩在脚下。天天重复这样的手工劳作,也是有些腻烦的,除了做饭收拾家,青花结识了几个巷子里同龄人,拉拉家常,学学女红,打问一下招工的事物。城里人开始织毛衣,平针反针圆宝针,几根竹签子上下翻飞,片刻就将毛线编织成想要的样子,扭个花,盘个波浪纹,像变戏法一样,三俩天就织成一件衣服,青花上了心,白天黑夜的学,觉得比绣花有意思。
婶娘不怎么搭理青花,自从生下一个胖儿子,整体高兴的合不拢嘴,青花积极的帮着清洗尿布,家里干净,也没什么孩子的骚尿气味。多了一个帮手自是好的,别人也就没什么话可说。家里拾掇完,青花就拿着小篮子,装些针头线脑,毛线竹签,忙碌着手里的活计,听那些姐姐妹妹们胡乱聊着,日子也好打发。
这天傍晚,光线昏暗下来,青花放下手里的针线,闭上眼睛,今天没耽误功夫,篮子里有五双绣好的鞋垫,她一边休息着酸涩的双眼,一边想着晚上准备什么茶饭。等回到家,婶娘说她们已经吃了,锅里有留下的饭,自己盛就好了。锅里还有一碗酸菜捞饭,橱柜上了锁,原来一家人趁他不在烙了饼子,家里飘散着诱人的油烙饼的芳香,可惜饼子锁进了柜子,没有外人的份儿。青花默不作声坐在厨房的板凳上,吃饭,洗涮,收拾利索。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婶娘吃点好的就背着她,像是防贼一样,青花也不是馋那口饭,只是觉得终究不是一家人,给人家添了麻烦。
孩子睡熟了, 婶娘把青花叫到身旁,拉起青花的手,笑嘻嘻的说,花啊,你看你人长得俊,各方面条件也不赖,里里外外的营生更难不住你,谁要是娶了你这样的媳妇,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青花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觉得婶娘的热情不同寻常。她看着睡着的宝宝,轻声说道,婶娘,这孩子长得真好,长大了,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人,你看他的耳垂多大,我就没有这样的福气。老人不是说么,这是有福耳垂,耳垂越大,越有福气。婶娘看她转移话题,嗯啊了一声继续说,孩子也慢慢长大了,你看这破家就这么大地方,你这天天住在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我有个亲戚在北门有自己的房子,老光棍,人会过,钱是没少攒下,好在没有娃娃,没负担,我看你俩就正合适。听完婶娘的话,里外意思不过是不想让青花继续住下去了,虽然她脸上挂着笑,表面句句话都是在关心着青花,可在她看来,那张面孔却如同冰窖一般寒冷。青花控制自己已经动荡的内心,能有个落脚处不容易,问了不少招工的地方,但眼下工作还没找到,她就不能离开这个家。青花抬起头恳切的对婶娘说,劳烦婶娘操心了,住了这么久,真是没少打扰你们,我心里也真是过意不去。不等青花说完,婶娘连忙说,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不麻烦,能给你找个好婆家那也是给我们修了德,我和我那亲戚都说好了,明天他就来咱家,你俩见见面,合适的话咱们就定下,我计划今晚和你叔说,他也一定同意。明天你就打扮打扮,我给你说啊,这事一准成!再说这样的喜事,你也不是大姑娘头一回,咱没那么多讲究,你说是不是,你就直接搬过去,俩家吃顿饭就行了。看着婶娘高兴的仿佛自己出嫁一样,不知道精心准备了多久,眼角眉梢都是为自己天衣无缝的安排透露出来的得意之态。
蒙在葫芦里的青花什么都清楚了,自己一厢情愿的想留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这时候有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别人都能左右和决定自己的事情,而自己只有最后的一刻才知道结局,这真是可笑又荒谬。现在的青花说不出厌恶的语言,更未能开口拒绝,这种凌驾在头顶的好意,像一把利刃一样刺痛那颗充斥满腔的憋屈的心脏。如果是父母,不忍伤害是因为有养育之恩需要回报,可是她呢,如果之前还有一丝感谢之情,感谢栓子叔的收留之恩,现在对于这个家,她恨不得马上逃出去。想着对此还一无所知的栓子叔,青花不想把话说僵,让婶娘下不来台面。于是对神采飞扬的婶娘淡淡的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说既然说好见面,就见吧,不要拂了您的心意,至于以后的打算,还得再考虑考虑。寄人篱下的善解人意,是多么无奈和心酸。
夜深了,栓子叔带着医院特有的味道推门进来,之后隐约听到俩人小声的争执。青花心里有数,已经猜到会是这样,她打心里感激拴子叔,但也知道他出不了媳妇的扣,这个家,那个女人说了算。于是翻身睡去,睡梦里,青花竟然忘记眼下的困境,她梦到乔恩在,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拉着青花的手,和他一起私奔,俩个人跑到一个美丽的山谷,那里桃花盛开,溪水淙淙,俩个人开荒种地,过着怡然自乐的生活……
可梦必然会醒,而梦中的救世主,不过是现实真实生活里想要逃避的一个精神寄托,青花觉得没有人比他更懂她,无论她做了什么决定,恩在一定会理解,他那包容一切的目光,充满对苦难的悲悯。此刻的乔恩在,不仅对于青花的状况一无所知,他身在千里之外,处在自己的焦灼里,无暇顾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