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老舍先生的一段话,大意是“年轻的时候有牙,没花生仁吃;老了有花生仁,却没了牙。”人间的事,大多如此——每天看着精致的满桌菜肴,选择的余地却很有限,遗憾之余,不能不感念以前学生时代的“食事”。
小学都是走读,大半年的早餐都是番薯——秋冬季蒸番薯,春夏季番薯干,再怎么变花样,总脱不了“番薯”二字,吃得我见到番薯都头疼。要说有深刻印象的两餐饭,一是三年级时,父亲及同事在学校加餐,有碗炒白菜,我觉得很清甜,好吃。二是毕业时学校请吃饭,第一次吃到加白糖的西红柿,色味俱佳。
最艰苦的日子是在念中学期间。周日下午提着米,罐头瓶子装满咸菜,这就是一星期的伙食。学校饮用水源,说起来可怕,就是在教学楼后面挖了一个几十平方米的深大水坑,上面满是废纸和梧桐树叶。寄宿同学人手一个铝制饭盒,自己淘米放水,统一送往厨房。厨房里一位歪脖子大叔用铁叉将一摞摞的饭盒放进锅炉蒸熟,放学后取回自己的饭盒,就着咸菜吃饭。冬天还好,夏天周三咸菜就开始长毛,只好蒸一蒸,接着吃。这样的伙食,我以为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谈不上什么营养。但就算如此,也有意外的加餐:某天晚上,宿舍同学用开水泡方便面吃,我分吃了一点,觉得真是无上之美味。初二时,父亲有天晚上特意骑车载我回家,原来是家里宰了一只鸡,辣椒炒鸡肉,味道终身不忘。初三暑期补课时,学生也吃教师伙食。有位师傅一见我就很开心,总和旁人说,“这孩子成绩很好,将来是要上大学的。”每次他都给我多量的菜,我记得有次他给我舀了一大勺清炒绿豆芽,好吃。其实,心里是有点虚的。因为班上还有一位程同学,个子也不高,成绩却很好。莫不是他搞错人了?事实证明,程同学毕业于上海交大并留任上海交大,一辈子在研究空气动力学。我呢,估计是吃多了别人的豆芽,到现在还在地上呆着呢!
高中时候就强多了,虽然还是蒸饭带菜,但我们学会分工协调,轮值送饭盒,所有饭盒用绳子十字交叉捆起来,一大串,一个人送去厨房,省事多了。菜式也多了,有酸菜,有腌萝卜,还有蒸黄豆;如果有钱的话,还可以买到青菜和煎豆腐干——都是周边农村妇女做好来卖。在这里,我要说句忏悔的话,当时好多胆大的同学,其实都是半买半偷的。
大学那确实是大不同了。国家补贴饭票和菜金,饭票28斤,男生当然不够吃,女生却有富余,于是就涌现了很多互帮互助的“感人故事”。我永远感谢几位女同学:大三时在中五栋花园丢失了整个月的饭票,是董国红和秦玲帮了我。至于姐姐李凤兰,还有叶年珍、张佑华等更是一直都在帮助我。同学情深,永生不忘。伙食呢,早餐有馒头、面窝、糯米鸡和白粥等,正餐至少有萝卜青菜莲藕之类,算是彻底告别“酸菜”生活了。只是1991年冬天,苦寒,大雪下了几天,路面冰雪半个月没化。每天两人轮值去买早餐,一个专买馒头,一个专买白粥兼打开水。那真是万分不情愿的事情:天寒地冻,一步一滑,苦不堪言。至于大三时倒是有几件好玩的事:一是每天下午和肖绪曙、刘辉三个人用煤油炉做菜吃,菜是固定的:胡萝卜炒黄芽白,天天如此,快乐非常。偶然吃腻了,那就煮面条。二是某次武汉有同学来,和班长陈建昌等请吃饭。菜只有一个,辣椒粉炒白菜,六毛钱一份。吃完了,再叫一份;再吃完,还叫一份;又吃完,仍然叫一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们吃了8份菜,全都是辣椒粉炒白菜。后来,陈班长一直戏称是“白菜宴”。当年的班长还是英俊小生,足球健将,时光匆匆,如今班长虽然还能跑半马,只是头发忽然没了,也不知还记得“白菜宴”否?
说起来,伙食最好还是华中农业大学。除了清真食堂没去过以外,荟园食堂、橘园食堂,还有不知什么园食堂,都吃遍了,花样繁多,物美价廉。就以早餐的粥为例,白粥、绿豆粥、花生粥、黑米粥、红豆粥,玉米粥,小米粥,还有各种各样的粥,不少于十几样。吃腻了,校门口还有不少于上百间的小饭店和摊档,啥美食都有。妻子曾经发誓,要吃遍所有摊档,可她还没吃几样,我就毕业了。这其中值得提起的有:松滋烤鱼,木炭火,大活鱼,下铺千张,22块钱;臭豆腐一碗,加葱花,边走边吃,一块钱;烟笋炒腊肉,一大盘,味道极鲜美,老板娘极美貌,20块钱;江西瓦罐汤,经常和美女同学李婉去吃,汤8块,饭免费,菜免费,瓜子免费。如果都吃腻了,还可以去吃炒菜,菜6块,饭免费,毕业后我想着有点后怕,6块钱的炒菜,这应该是吃了地沟油了吧?夏天还可以在学校附近的露天摊档吃小龙虾,味道不错,只是得小心花椒——我曾经和魏扣同志一起,同时咬到花椒,每人拿一支水站在旁边吐。而最忘不了的,是华农的炒饭和酸辣粉:炒饭是番茄炒饭,酸辣粉就是酸辣粉。我得说,虽然华农的番茄炒饭才三块五毛,但那确是我人生吃过的,最好的番茄炒饭。
不知道为什么,老觉得过去的东西是好的,老值得怀念和回味。或者回忆,就像那碗番茄炒饭,有酸又甜,有滋有味,指引我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