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压抑到何种程度,才会与原本的自己大相径庭;一个人要压抑到何种地步,才会变为非人。
卡夫卡《变形记》中的小职员格里高尔·萨姆沙就压抑到如此地步。压抑和窒息,让生而为人的格里高尔·萨姆沙有天毫无征兆地异化为一只非人的甲虫。
与此同时,格里高尔曾经为之疲于奔命的公司、几乎奉献出全心的家庭,对他的态度和情感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他被憎恨,被嫌恶,被弃之不顾,直至最后死亡。
异化为甲虫
茫然似梦
格里高尔是在一天早上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的。
他的上半身已然变成了由很多弧形的硬片组成的棕色穹顶,两侧还生出了许多条细小的腿,向四周舞动着。格里高尔仰卧着,稍稍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这副怪异的身体,简直不敢相信。
“我出了什么事啦?”他想。这可不是梦。
而他对自己如今分明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这件事并未产生太过激烈的反应。只是这毕竟与往常太过不一样了,起初他确实困惑和惊讶了片刻。但也仅此而已。他清楚地告诉自己这不是梦。可大概是因为刚睡醒,还不够清醒,他躺在床上徒劳地思索着闹钟,火车和工作,就是没有思考他那早已变异为非人的自身。一切不是在梦中,却茫然似梦。
直到家人一遍遍敲着墙壁不耐烦地催促他去赶火车;直到他拖着甲虫的躯体艰难地下床,喉咙里发出粗粝的回应;直到他非人的可怖形体吓走了秘书主任,吓哭了家人,他才明白过来有什么不对劲——他的身体跟以前不一样了。
确信
现在他确信自己成一只甲虫了。家人确信他也确信。同时但他又没有来由地、盲目信任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不久他就会恢复原状,一切也都会照旧如初。
所以当秘书主任想要夺门而出时,他是以变异之前作为人的思维和行动想要去阻止秘书主任逃跑来挽救可能随时可能丢掉工作的危险。可惜他这只变异为甲虫的恳求的言语,听在家人和秘书主任耳朵里只成了令人恐惧的牧畜的低吼和喘息。
他依然懂得人的话语,而人们再也不懂得他变成甲虫后发自喉咙的诉说。秘书主任跑了,工作吹了,生活完了,家里乱成一团。母亲早已晕了过去;父亲把这突然发生的一切都只化作为了暴怒行为:他跺着脚,嘴里嘘嘘着,将曾经的儿子如今的甲虫硬塞进了房间,迅速摔上了房门。
之后,格里高尔·萨姆沙作为一只巨大的甲虫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他的余生。
异化之后
成为甲虫
格里高尔彻底被当作了怪物。房间是他的巢穴。
家人对他的存在讳莫如深。仅仅只是隐约的暗指就会招致母亲随时晕厥的可能和父亲瞬间严厉的暴怒。只有妹妹仗着年幼特有的勇敢一天两次照料给他送点吃的,但进门前也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他们恐惧、厌恶和艰难地忍受着变为甲虫的格里高尔。永远也无法习惯变为甲虫的格里高尔。
格里高尔在他的巢穴里不敢弄出一点动静,生怕让原本处于这种压力之下全员静默的家人因为他的喘息和磕碰再增添一丝负担。可他仍然想要密切关注家人的谈话和动向。他贴着墙壁听他们的低语。听着他们的叹息和忧愁,他也痛苦地扑向沙发。
他眼里噙着满意的泪水,迅速地一口又一口地吞吃乳酪、蔬菜和调味汁;那些新鲜的食物他反倒不喜欢吃,连它们的气味他都忍受不了,甚至把他想吃的东西叼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吃。
他自觉他与先前为人的他并无区别,只是暂时无法派上用场,他时时为此感到遗憾和心痛。可是变异的日子久了,他也发现除了禁锢住他的这具甲虫的躯体,一些东西确实有了变化:比如他现在中意吃的食物竟是腐烂发臭的,他喜爱在墙壁上爬来爬去胜过了待在地板上。
是人还是甲虫,他真有点怀疑和糊涂了。
家人的忍耐与自救
至于家人呢,自从格里高尔没了工作,经济顿时陷入了危机。现在仆人没了饮食起居和家务他们自个承担。养老七年的父亲干起了银行杂役,妹妹当上了售货员,母亲也替别人缝制内衣。
他们不再对格里高尔恢复健康抱有希望。他们对待格里高尔唯有忍耐。甚至有次暴跳如雷的父亲将一只苹果永远留在了格里高尔的背部。出于此出于道德的惊觉,格里高尔获得了每晚一小时房门开丝缝隙的允许。
死亡与新生
抛弃与死亡
我不愿意当着这头怪物的面说出我哥哥的名字来,所以只是说:我们必须设法摆脱它。我们照料它,容忍它,我们仁至义尽了嘛,我认为,谁也不会对我们有丝毫的指责。
家务的繁忙,工作的艰辛,照顾格里高尔的事情因此时常被忽略。格里高尔也越来越成了家人的负担。
先是为了节省开支搬离这个对他们来说太大的房子成了问题,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运走格里高尔这只巨大的甲虫。更严重的是,格里高尔怪异的形体被租住的房客们看到了。父亲显示出了比以往加倍的愤怒;母亲简直要透不过气来了;妹妹哭哭啼啼断定格里高尔的存在会要了他们的命,真应该抛弃了他。
父亲认同和听从了妹妹的话——这只巨大的甲虫不是他们的格里高尔,他们再也不能忍受他了。如果他要是能够听得懂他们的话该多好啊,那样就可以谈判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格里高尔一直都可以听得懂他们的话。而格里高尔比妹妹希望的更想离开这儿。次日他如愿永远地离开了。
新的生活
当到达目的地时,女儿第一个站起来并舒展她那富有青春魅力的身体时,他们觉得这犹如是对他们新的梦想和良好意愿的一种确认。
格里高尔死了。恐惧、嫌恶与忍耐终于结束了。高大瘦削的老妈子指给他们看那干瘪的格里高尔,他们第一次敢于正视这只甲虫他们的格里高尔。但格里高尔的尸体将如何处理,他们仍然拒绝面对。
他们悲痛了片刻,然后感到了解脱。格里高尔确认死亡的这一天也成了他们的久违的休息日。
父亲母亲和妹妹他们第一次询问彼此的工作,原来他们的行当都不错。生活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有希望。他们新的美好的生活正要重新开始。
结语
生前的格里高尔几乎是在毫无缘由的情况下变异为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也许是因为压抑,也许是对外界的畏惧和躲避,也许是自我的分裂。但无人可知。
但无疑的是,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非人的甲虫,个体的格里高尔一直被忽略。他的心灵从未被真正的直视。也没有人愿意去正视。
太多的人被视作整体书写进了历史。而作为整体的个人的心灵,犹如天上的繁星总在闪烁跳动着,他们希望被看见被理解。过去,未来,和此刻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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