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
没有激情,罗素的天分就不可能得到发挥,但仅仅有激情是不够的。我们看到,这三种激情和努力都不足以找到确凿的人生意义。
就拿罗素来说吧,他追求知识,但最终限于不可知论。他追求爱情,但却害怕与人亲密接触。他关心人类的命运,但却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罗素和我们中的很多人一样,觉得人生的意义一定是存在的,很可能就在某一扇门的后面,所以,我们就会去一扇一扇地敲门。
我可以诚实地告诉你,在每一扇门的后面,你都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人生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但我们又要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办法,那怎么办呢?
内容
什么才是人生的意义,怎样才能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1.对知识的追求
罗素是一位世纪老人,活了差不多100岁。他的一生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也体验了人间的各种悲欢离合。他是20世纪最著名的哲学家之一,但在公众中的名气却主要是由于参与各种社会和政治争论。他有时候备受冷落和诋毁,有时候又得到热情的欢迎和尊重。
假如我们以罗素的人生为案例,能不能从中悟出一些关于人生的道理?
罗素讲到他的生命中有三种激情,一种是对知识的追求,一种是对爱情的渴望,一种是对人类苦难命运的怜悯。他替我们做了很多人生的尝试,那么,这些激情能够给我们带来什么呢?
对知识的追求。从他的自述,我们能够知道,罗素是在放弃了对上帝的信仰之后,试图在哲学中找到人生的意义。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研究哲学的主要动机就是要找出确实可靠的知识。罗素在谈到数学研究的时候,总是能够找到诗意。他写到:“数学世界其实是一个妙不可言的世界。它与生死无关,与人们的肮脏形态无关。它是永恒的、冷漠的、无情的。对我来说,纯数学是最高的艺术形式之一。”他还说:“数学是我们知道的唯一可以达到完美的东西,在思考数学的过程中,我们会变成神灵。”
对人生做一些认真的哲学思考,是非常有意义的。设想有个农夫只靠向天祈祷,想让他种的西红柿收获更多。另一个农夫则天天琢磨怎么种西红柿,该怎样浇水施肥除虫,结果他收获的西红柿会更多。但是,头一个只靠向天祈祷的农夫也能收获几个西红柿,所以,他可能会认为这几个西红柿是他向天祈祷出来的。很多不思考人生的人,都像这个只靠向天祈祷的农夫。如果你想认真地过完自己的人生,就必须像第二个农夫一样,不仅依靠运气和经验,而且要留出一些时间,认真地思考一些哲学问题。
当然,企图通过追求知识找到人生的终极意义是不靠谱的。罗素都找不到,更何况我们这些人呢。这是因为,知识本身就是一个牢笼,我们掌握的知识越多,受到知识的限制也就越多。学经济学的人会戴着“经济人”的有色眼镜看这个世界,学法学的人会喜欢每件事情都辩个谁对谁错。罗素年轻的时候曾说:“我希望在为数不多的专家心目中获得知名度。我的主要愿望,作为我调控生活原则的愿望,是纯粹以自我为中心,旨在获得思想上的满足,探索让我感到困惑的事物。”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他的人生会更平静、安逸,但也就少了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体验。
2.对爱情的渴望
再看对爱情的渴望。人是一种情感动物,需要与人深度沟通和交流。罗素年幼的时候失去了双亲,是由严厉的祖母带大的,他内心里对爱情的渴望比一般人更为强烈。
但是,罗素特有的贵族身份、诗人气质、学者本色,阻碍了他真正地掌握这门爱的艺术。
作为贵族,罗素在生活方面难以自理。他在给自己的第一任妻子艾丽丝的信里写到:“虽然我诅咒贵族,但他们的不良习气却束缚了我。如果没有仆人,我是无法获得幸福的。如果让我独自生活,我会进入一种恐惧状态,言行愚蠢,完全无助。”所以,他不得不依赖妻子照顾自己的生活,但又对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兴趣。
作为诗人,罗素总是喜欢夸大自己的情感。比如,当他遇到怀特海夫人的时候,自称在五分钟之内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喜欢怀特海夫人,但又不能和她在一起,怀特海夫人当时生病了,罗素以为她倍受病魔煎熬,其实,怀特海夫人的身体很健康,只是得了一种假性心绞痛,这是一种歇斯底里症。生活不可能是像诗歌一样高潮迭起,罗素对爱情的过高期望总是会落空。
作为学者,罗素坚持认为,每个人都必须是平等的个体,然后才能互相融合。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这是西方哲学的一个根深蒂固的缺陷。从柏拉图开始,西方哲学就认定,每个事物都有一个不变的本质。在罗素看来,自我就是一个不变的本质,但我们现在知道,自我是不断变化的,我中有我,自我本来就是个矛盾体。罗素还尝试过自己教育孩子,但他借鉴的是华生的行为主义心理学。我们在讲平克的《白板》时介绍过华生。华生的学说看起来很像是科学,但其实是错误的。罗素最喜欢大海,但他的儿子约翰很害怕大海,罗素就把约翰丢进海水里,希望能够消除他对大海的恐惧,结果,约翰又多了对父亲的恐惧。
3.对人类苦难的怜悯
再说对人类苦难的怜悯。这是知识分子最可贵、也是最可悲的特性。可贵之处在于,很少有人跳出自己的生活圈子,去关心整个人类社会的命运。可悲之处在于,知识分子往往会错估自己对现实的了解程度,夸大思想的影响力。
当我们关心人类苦难的时候,我们关心的是抽象的人,还是具体的人?这有很大的区别。我建议你读读乔治·奥威尔的《巴黎伦敦落魄记》。奥威尔混迹在一群社会底层中间,他在巴黎的小酒馆里当过洗碗工,在伦敦的社会救济站领过施舍的食物。奥威尔告诉我们,我们对底层的民众都缺乏了解。从好处说,流浪汉其实并没有威胁,他们大多数都是非常温驯胆小的,从坏处说,穷人也有其可恶之处,比如,当你接受别人的施舍之后,你不会感激施舍的人,相反,你会恨他们,因为被施舍的感觉非常不好。
当我们去帮助别人的时候,我们是要帮助个别的人,还是改造整个社会?帮助个别的人相对容易,虽然很可能比你想象的难。改造整个社会就难很多。我们讲过改革其实比革命更难,我们讲过个人的命运往往是和他所处的时代联系在一起的,我们也讲过历史、地理和传统都会影响到一个社会,那我们该从何下手?是推倒重来,还是修修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