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津是一个“夹皮沟”,两座大山夹一条关河,热的时候热得要死,冷的时候冷得要命。
小时候冬天有地炉子,再冷的天,脚放到地炉子上,一会儿全身暖和。
每家常年备一个“炕笼”,炕笼放到地炉子上,一边烤衣服,一边烤红苕。那种又湿又甜的味道,是盐津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夏天没有消暑的东西,盐津姑娘们就个个发明“清凉饮料”。
做冰粉儿、做米粮虾,几乎每个盐津小姑娘都会。
特别到了吃樱桃的季节,找一个透明塑料瓶装满冷开水,再往里面放几颗樱桃,将瓶盖子戳一个小眼眼,穿一根空心的塑料细管进去,自制樱桃饮料大功告成。
拿到学校去,专找小伙伴多的地方喝。
其实冰糖舍不得多放,樱桃的味道难溶于水,装模作样地喝一口,除了樱桃看上去很美,纯粹是为了炫耀。
有一次我们在贺幺妹家做冰粉儿。
刘大妹、二妹子事先去山上讨来了冰粉儿籽籽,我们几个在春慧儿家的灶房搓啊搓啊,连她妈贺伯娘也来帮忙。
那天冰粉儿做得还算成功,但米粮虾因为米糊糊熬稀了,春慧家的漏勺洞洞又大,基本没有成型。忙半天,可惜熬了半天的红糖水。
几个小姑娘看着盆盆里软塌塌的一锅糊糊,还差点哭一场。
不过小姑娘们的难过一会就忘。做完冰粉儿,我们又去上场口梁群家跳舞,一曲《小小竹排江中游》我们跳了大半天。
下场口盐井坝那边有一股凉水,我和姜丽经常去背。
一走到那里就凉悠悠,等把水背回家却温吞吞。
所以第一次看见国营旅社卖冰糕,稀奇得不得了。
当时卖冰糕的地方在盐津照相馆底下,从一道圆门进去,左拐上楼是照相馆,一直进去有一个小院坝,后面就是国营旅社,前面旁边是大众食堂。
冰糕一开始卖是在太平缸坎上外贸站的坝坝头,坝坝四周还长满了冰粉籽籽,但很快就搬到照相馆下面了,主要由谢家经营。
我有印象的就是在照相馆这边。
有一次和贺幺妹她们在中巷子街上跳绳,听说国营旅社卖冰糕了,我们一窝蜂跑去看热闹。
别说坝坝头,就连坝坝边的坎上坎下,排队都排了六七排。家家拿着锑锅,人人举着口缸。
当时一支冰糕5分钱。
5分钱是什么概念?要么买一个肉包子,或者买两个猪油泡粑。按理说饥饿年代的人最会算账,肉包子管饱,冰糕就是一口冰水,但架不住大家对凉爽的渴望啊,所以冰糕一经诞生,热度不堪设想。
国营旅社的冷库不大,总共四五十平方米的地方,几排冰糕模具,一次出炉100支,远远满足不了盐津人的需求。
做冰糕的叔叔嬢嬢满头大汗,买冰糕的人群骚动不安。
每次一锅冰糕做出来,谢家大嗓门叔叔喊“冰糕好了”,人群就拼命往门口挤,挤着挤着队伍就挤爆了。
原先排在前面的被挤到了后面,原先排在后面的,力气大挤到了前面。
挤到前面也不一定是好事,因为等他们拿到冰糕,再也没有下脚的地方,挤回来更不容易。
而那些守在外围等着吃冰糕的家人,都在担心地喊“快点快点,冰糕要化了要化了。”
他就拼命往人群里钻,有时候还不得不从人头上爬过来。
与其说买,不如说抢。
有一次天热得要命,下场口张二哥举个大口缸“抢冰糕”,等了一个多小时,早已经心烦意燥。
等他终于“抢”到冰糕挤出来,口缸里的6、7支冰糕已经软塌塌化了一半。
他的沮丧可想而知。关键是他那四五个兄弟姐妹,个个都为已经化了的冰糕,难过得不得了。
最热的那段时间,谢家几乎一天12个小时都在生产冰糕,后来慢慢减了点下来。
我父母是双职工,平常没有时间帮我们买冰糕。
三娃儿聪明,学会请隔壁大点的小伙伴帮他买,回报就是可以给他吃一小口。
东娃儿从小身体好力气大,在人群中左钻右钻,很快就挤到前面,帮他买了一支出来。
那天天气实在太热,也可能是冰糕太诱惑,轮到东娃儿吃的时候,他没有忍住,一大口咬下去,冰糕不在了一半。
冰糕只剩一半,三娃儿立马不干,边哭边在地上打滚乱嚎。
刚买好冰糕出来的熊幺叔看见,从口缸里拿出一支冰糕,“快点爬起来,重新给你一支,不准哭了哈。”
三娃儿立马爬起来,接过熊幺叔的冰糕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