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潇潇和我都很爱最近的语文课，因为近现代诗真的纸短情长，缱绻之意无穷，语文老师总会给几分钟的时间让大家自己朗读。

我却总是坐着不读，因为我坐在潇潇旁边，能听他读的声音，听的很清楚。那些温柔婉转的情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仿佛每句都是百转千回的幽幽叹息。他读着，我听着，他读完，看看我，我说，再读一遍吧，于是他就再读一遍。

这天近代诗也学的差不多了，语文老师让大家学着仿写一篇现代诗，这是我和潇潇都擅长的科目，比让我们俩写数学题可快乐多了。

可我却暂时没有眉目，潇潇先动笔了。

不一会儿，他停笔，用那闪闪烁烁地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还没有动笔的我，我刚好撞上他星星般的眼睛，

他没说话，将那张小小的纸递给了我。

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前额的信仰，绿松惹了铜锈，悠长

寄生，琥珀，经纶，转筒，清扬

无谓的沉默，是有多少勇敢却不敢说”

我看了两遍，又抬头看看他，以为他只是像平常写完数学英语一样，向我“炫耀”一下他的“大作”，尽管我很少会夸奖他，总是调笑他做的不好，我抬手想把纸条隔着走道递还给他。

他抬头仍用似笑非笑地眼睛看着我，然后小声说，“送你的”。

“啊？”，我也没再多说，又看了看那张纸条，字迹清新秀丽，更像是女生的字体（这诗至今藏在我这里），随后我收到了文具袋里。

“你不写一首还给我吗？”，他期待地看着我。

“你想的美”，我笑着打击他。

我们各自交了别的近现代体诗当作业，他给的那首，我看似不经意，其实却珍重地收了起来。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之后，我写了回给他的一首诗，

“背影的神伤，夕阳染了风霜，凄惶

竹桥，水车，灯影，杨花，晨妆

过期的承诺，是有多少执着却都凋落”

但我没有给他。

如今看来，这两首别别扭扭的少年诗，却清清楚楚地预示着我们的未来。这就是所谓文字的力量，所谓的一语成谶吧。

11

好容易熬过了寒假。虽然高中的寒假本身就短，可不敢休息的心，和“一点点”想见潇潇的心，让我甚至觉得每周休息周末的那个夜晚都很长。

潇潇冬天都会去海南过年，那是他从小成长的地方，他那时候太清瘦，故乡的冬天总是冷的让他生病。我们一整个寒假都只能用手机短信联系。那时候已经有qq，可是潇潇不爱用，他总喜欢给我发短信，说些逗趣的话。但我每次的回复都简短而内敛。

暮冬初春的三月，天还很冷，但又多雨，且雨总是来的很急。

这天中午，我果然又没有带伞。

潇潇果然带了，他说话做事总是很周全，而且常常带伞。我读大学之后，北京高校圈有个说法，凡是书包里背把伞的男生，大多都是清华的。

我们两个平常放学很少一起走，因为他有许多平常不能一起玩的女孩儿朋友，放学的时候经常和她们一起边走边聊，而且他骑车，我步行。

这天却不同，我想等雨小些再走，见他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走，却一直朝我的方向看，问他:“你怎么还不走，不饿吗？”

他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把折叠的格子伞，笑着冲我摇了摇，“一起走吗？”

我惊讶，“你竟然带了伞”。

他骄傲地笑了笑，“那是”。

他赶忙把书包背到一侧的肩膀上，又像上次一样站起来靠着我的桌子，我怕他又扭扭捏捏撒娇，赶紧站起来收拾好，和他一起出去。

才是初春，教学楼下的水杉林有了些微绿，我很喜欢秋天满地水杉落叶的样子，那种凄凉决绝铺满地的模样，充满了古典主义英雄色彩。

身边的同学三三两两撑着伞在前行，也有人用书顶在头上跑的很快。路上是色彩缤纷的伞，格子伞下，也许是我和他各自缤纷的心情。

初春的水杉林道上，我抱着课本站在潇潇左侧，潇潇右肩半背着书包。我很少离他这么近，也几乎从来不会主动靠近他，此时却能更加清楚地嗅到平日里那若隐若现的清新香味，但却不是典型男香，只是觉得很自然好闻。他比我高大半个头，不经意间我的肩膀碰着他的胳膊。我们这样有节奏的步伐，几乎走个几步就要碰一下，我才想往左边站站，保持一些距离，感觉他又将伞往我的方向倾斜了些。见他没什么反应，如常地跟我聊着刚刚英语课老师讲的内容，我也不再刻意离他远了。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初中的同学，她不认得潇潇，却见我俩在一个伞下，虽然如常跟我打了招呼，但却露出暧昧的笑容。

潇潇的朋友多，哪怕在伞下，跟他打招呼的也有三五个漂亮女孩儿，他也热情回应，路过的时候，她们对我目光上下打量，看的我颇有点不自在。

潇潇与我一同走到门口，本想把伞借我，他去坐公交车。却刚好遇到了我的另外一位男性朋友，也拿着伞，且与我住的同路，于是我与他作别，各自回家了。

回头作别时，忽然看到潇潇右肩的灰色书包带已经被雨点打的湿透了，连带他外套的右肩，也是一片浸透的水渍。

走开好几步，他又回头冲伞下的我我挥手再见。

我突然觉得，心有点疼。

12

下午课间，班主任才上完第四节课。

突见外面狂风骤起，将尚且光秃秃的树枝吹的大幅度摇曳，刮得窗户咚咚作响。天色突然暗下来，黑云把所有的白昼吞噬，天突然黑了，教室里的灯忽然也全部暗下来。然后就是风雨大作。

停电了。

课上不了，且因为是突发状况，一时间不知何时能恢复。潇潇越发放肆了，半个身子越出走廊，靠着我这边和我盘算，今天能不能休息一个晚上。

等待的过程中，他又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给我照亮一小块地方，我的同桌也看着我俩暧昧地笑了笑。

果不其然，班主任出去了一会儿，说已经通知家长来接大家，外面也危险，大家回家要小心，今晚上的晚自习就休息了。

除了住校的同学，

班里的人一溜烟都散了。

我也溜得很快，一片黑暗里，也没看到潇潇。

到了学校外才发现，大马路上的水已经能漫到我的膝盖，竟然是城市的排水系统都一时无法应付的特大暴雨。

我妈接着我，我和她一步一步地踩着水打磨着道路，平常十五分钟的路程，竟然也走了快半小时。回家浑身都湿透了，洗了个澡觉得心情很好，想着一会儿打开电脑开始玩仙剑奇侠传4。

那还是一个男同学借给我的游戏盘，当年很流行的，如今是时代的眼泪。

等待电脑开机的时候突然听到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正是潇潇。

我给他的备注是Amber。

因为琥珀是松科树脂凝练而成，色泽温润，又有沉淀，化粉可安神，正如他一般。外表温润，内心沉稳，言语如春风令人心旷神怡。更因为他曾对我说，你知道这个单词吗？我觉得很美。

手机淡淡的光亮照着我的脸，我看到，他关切地问我到家了吗？有没有淋到，记得洗热水澡，注意保暖。

心里一阵暖意，回答他的关切，也关心地问了问他的情况。

虽然我玩仙剑4，操纵云天河怎么都走不到紫藤架，在迷宫里转来转去，可还是觉得，那真是一个难忘的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