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北京晴朗的上午,王冲坐在去往机场的出租车上,王冲曾设想过自己离开北京,但不是这样孑然一身。去年,异地两年的女友准备装修,新房在合肥,三室一厅。王冲从北京去合肥帮忙,一起商量装修细节,像一对即将踏入婚姻的寻常情侣。
但面对女友父母审视的目光时,王冲觉得自己不够底气。房子是女友父母付的首付,买房时,王冲不敢开口说分担。来京4年,他换了几份工作,积攒了8万多存款,只够分担合肥新房4平米的面积。他难以向新疆的父母求助,父亲做了40年矿工,曾在爆破中瞎掉一只眼睛,晚年还要倚仗儿子。
到了这个阶段,谈婚论嫁是顺理成章的事。女友开始规划和王冲未来的蓝图,她准备在合肥考编,希望王冲也来合肥发展,结束异地。
王冲犹豫了,北漂四年的漂泊感像一根刺,提醒着他,融入一个陌生无根基的城市的困难。但是邀请女友来北京一起发展吗?他微薄的存款只买得下四环内外房子的2平米面积。这座城市的天花板太高,王冲自己都看不到尽头。拉扯几个月,两人分手了。失落中,王冲萌生了离开北京的念头 。
30岁,是传统眼光中成家立业的年纪,也是很多男性选择是否继续在一线城市工作的分水岭。一家婚介机构的数据显示,一线城市适婚男女比例是1:3至1:4,甚至最高的时候达到1:7。一些男性因为婚恋、买不起房、养娃成本高等因素,在30岁左右的年龄决定返乡。
这是王冲第二段惨淡结束的异地恋。王冲选择离开,除了这些现实考量,还有孤独。
2018年,从东北一所大学毕业后,王冲来到北京。为省钱,他租住在天通苑一间十几平的隔断房。身在这座拥有600多栋居民楼、近70万常驻人口的亚洲第一大社区,走在密匝的人群中,他觉得自己像一颗原子。
和周遭的白领一样,王冲被工作与通勤耗尽社交热情。大家回到出租屋,只想关门恢复元气。合租一年,王冲一年没跟室友说过话。
当时,王冲唯一的慰藉,是当时身在哈尔滨的女友。他们在大学里恋爱,毕业后,女孩去了哈尔滨一家银行工作,他在北京。那时年轻,觉得爱情可以战胜距离。他们一年见了四次面,视频通话时,从无话不谈到隔着手机屏幕干瞪眼,这段恋情很快在彼此的沉默中断裂。
王冲今年27岁,粗眉,大眼,是个寡言的人,问起他对两段感情未来的规划,他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这几年他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离京前,他在北京一家创业公司上班,为方便工作,租住在离公司只有几百米的地方,吃饭严重依赖外卖,周末没人约,活动范围限制在这两点一线之间。
工作上,王冲勤奋、尽职,乐于为同事提供帮助。生活节俭,花销仅用在吃饭、房租上。但行业薪酬的天花板就在那儿,四年来,他基本工资一直没过万,还没追赶上北京2022年1.3万左右的人均工资。后来,他索性连工资条也不看。工资卡上累积的8万多块,还是母亲告诉他的。
今年初,互联网大厂裁员潮加重了他的危机感。他仿佛提前看到自己的命运,愈发感觉必须离开。
身体上的不适,也催促王冲尽快做出离开的抉择。他一米七的个头,来京4年间,体重从150多斤攀升到200斤,体检时被检查出中度脂肪肝,这像只利爪,时不时像在他心头挠一下,疼一阵。
尽早退场,或许还能寻得另一条出路。他计划先去重庆朋友那儿散心、参加一个训练营,调整身体状态。然后回到新疆老家,努力考进乌鲁木齐的一家国企单位,最理想的状态是几年后能在乌鲁木齐买房,再把父母接过来,一家人在乌鲁木齐过上团圆的日子。
离开前,他总结自己的北漂生活——没跟这个城市建立起情感连接。坐在离开的出租车上,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掏出手机,对着中国尊大楼拍了一段视频。
本想发个朋友圈,与北京的朋友们告个别。他点开视频看了看,立即摁下删除键。除了工作上的同事,他在北京根本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