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今年已是奶奶六十九岁的年头了,再次回到家乡,迎我们的仍是那个在我跟前盈笑十几年的笑容,不过身形似乎又佝偻了些许,满头的银丝里掺杂着些许灰白,但那笑容仍是如十几年间那般和蔼,奶奶见我与父亲一齐归来脸上的欣喜也更多了几分,口中不断念叨着:“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住久一些,我们家的黄皮果熟了,我摘一些让你们尝尝看,不要走得那么快。”说罢这话,奶奶的身形越发佝偻,看向父亲的眼神中掺杂着一些恳求,但,父亲第二日的早上就要离开,而我也没有呆在这太久。
在准备吃饭的时候,瞥到奶奶坐着小板凳倚坐在客厅大门框边上,看着大门口的小路,我想或许是在思念着爷爷罢。
我的爷爷在几年前便撒手人寰了,从那之后奶奶也就和先天呆傻的叔叔生活在一个房子里,在那之前,房子里一起生活的还有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奶奶倚坐在客厅门框边上,在几年前,大门口的小路上还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悠哉悠哉的赶着一头大水牛,牛车上拉着我们童年里的惊喜,有时是一把野菜,有时是几条鱼,有时会是一大串的果子,有时还会是几只青蛙……在奶奶催促他的时候他就把牛车上的小惊喜给奶奶,奶奶也就少催促了几句,两老口便如此依依靠靠了几十年,那干瘦的小老头在奶奶的菜园里种下了两棵黄皮果树,那果树在里边扎根,生长,也如奶奶和爷爷那般在这里生存下来,黄皮果树植下没几年,小老头便不在人世,一切的喧闹在那漫天的纸钱与那口朱红色的漆棺下宁静了下来,在那之后,关于爷爷的一切也都在火焰的飞舞中,化做飞灰飘散到家里的角落里,爷爷去世后,大水牛也转手卖与他人之手,它曾经也养活了我们一家人,但奶奶无力照顾,在爷爷去世后,奶奶并未有太多的悲伤,有的只是恍惚间的驻足,在那之后,奶奶还是会倚坐在客厅的门框边上,但眼中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呆呆的坐着。
我从菜园中摘了几串黄皮果回到家里,向着奶奶递去一串,奶奶摘了几颗尝了尝味,似乎是有些睹物思人,便让我多吃一些,就去忙着手头的事去了。
粗算下来,爷爷去世也有了些年头,菜园中的两棵黄皮果树也慢慢粗壮了很多,正如爷爷年轻时那样,果树在这些年里也结下不少果实,每每到这个季节,家里总会有一大篮子的黄皮果,虽然总会有些声音抱怨说太甜吃多了会腻,但从未有剩,也不曾有浪费。
我们家的黄皮果树与本地的不相同,是爷爷从外边引进的品种,果实的味道是甜的,可能是奶奶爱吃甜食,再者是因为妹妹和弟弟爱食甜食?也不曾知晓,爷爷在世的那些年,在种下黄皮果树后,下午放牛回来的时候就喜欢到小菜园里去看那两株植下的黄皮果树,奶奶也在下午到菜园里劳作,有时两老口忙碌完就一起回家,有时大水牛没吃饱,爷爷就在菜园子里割草给大水牛,让奶奶先回去,在爷爷去世后,奶奶往菜园里跑的时间也就更频繁了,烈日当头也往里跑,不知疲倦,父亲劝奶奶多歇息些,他们只有她一个妈妈了,不能再让她出事了,奶奶也听了进去,去菜园子的频率也少了一些,父亲说:“老人忙忙碌碌了一辈子怎么可能会闲得下来,这一闲下来她就心里慌。”奶奶也知晓,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也不愿拖累孩子,呆在家里的时间也就多了一些。
父亲说:“爷爷走了,奶奶一个人呆在家里心里空得慌,你不让她做些什么,她容易想起爷爷。”或许是用劳作来充斥自己,或许是不心安,奶奶永远都是在忙碌。
在奶奶生日的那晚,后辈们都在为她庆生,老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将手放置何处,唱完了生日歌,奶奶吹熄了蜡烛,她们的六十九岁生日也就此告一段落,当宾客们散去,那个有些佝偻的身影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时间匆匆忙忙便到了我离去的时候,奶奶给了我一大袋黄皮果,那是她在我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为我挑选好的,嘱咐我家里没什么可以给我拿的,这些黄皮果就那一点到家里吃,家里还有不少,不够再回来拿。在奶奶的注视下,我上了车,车慢慢启动,路口那个佝偻的身影越发渺小,路过菜园里偶然瞥见了那辆柱黄皮果树,愈发粗壮了,在眼睛里也愈来愈远,怀中的黄皮果,承载的不止是对于家乡的留恋,也是奶奶对孩子们的一份思念一份期盼,渐渐看不到树的轮廓,尝了一颗黄皮果仍是那般甘甜,恋家的情绪也从这时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