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从武汉大学历史系的鲁西奇《喜:一个秦吏和他的世界》,里面有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个人跟世界究竟有怎样的关系,个人怎样认知他所生存的那个世界的层面?顺着这个思路,作者在著作里所表现出来的思想境界、学术境界,也让我更加进一步地体会到历史学的研究方法以及他们背后深厚的积累。
通过睡虎地秦墓发掘出的一个叫喜的墓葬中的陪葬品,还原喜所生活的时代,家庭社会结构、生活习俗、法律制度等等。作者深厚功力所还原出来的世界最令我动容的是思维能力。这种能力能够帮助我提升现实的洞察能力,也能累积提升读历史作品的深度。
顺着这个思路,我找到北大历史学家罗新的几本书,一口气读下来,也觉得过瘾。罗新师从田余庆,也是研究中古代史,涉及到的著作《从大都到上都:在古道上重新发现中国》、《有所不为的反叛:批判、怀疑与想象力》、《黑毡上的北魏皇帝》、《漫长的余生:关于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正好跟前段时间读到南北朝历史能对得上。一些研究成果能够帮助我跟进一步理解当时读书时所不太理解的行为。比如耶律阿保机之死,并非就是出于巧合,更可能是他在履行自己的诺言。而这个诺言更是与他们的传统有关:
《周书》记突厥人立可汗的仪式,有这样一段话:
其主初立,近侍重臣等舆之以毡,随日转九回, 每一回,臣下皆拜。拜讫,乃扶令乘马,以帛绞其颈,使才不至绝,然后释而急问之曰:“你能作几年可汗?”其主既神情瞀乱,不能详定多少。臣下等随其所言,以验修短之数。
这段话的意思是,突厥可汗初立时,近臣贵要们要用一张毛毡把他抬起来,按照太阳运行的方向,也就是顺时针的方向,旋转九次,每转一次,新可汗要在毛毡上接受重臣的敬拜。之后,新可汗被扶到马上,臣下用丝巾绞勒可汗的脖颈,直勒到他快断气的时候才停下来, 问他在可汗位上可以坐多久。可汗被勒得头昏脑涨,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说出了一个数字。臣下就以他这个数,将来验加以证。
设置可汗在位年限是来自部落联合体内各主要成员轮流掌权的传统。在立汗这样的政治仪式上,以丝巾勒可汗的脖颈致其濒死,就是为了让他进入一种昏迷的状态,与“天”沟通。新可汗神志迷失时说出的数字,既是天意的垂示,也是新可汗终将放弃汗位,以尊重其他竞争者的承诺。如果可汗早于他预言的年限而死,那就立新可汗。可是,如果他活得超過了这个年限,哪怕只超一天,臣民与扈从就会杀掉他,宣称“他已丧失理智,思想混乱”。
不过,在实际情况下,参与立汗仪式的人多数是新可汗的亲信,不会真的勒得他濒于死亡、失去理智,而他只需要说一个较大的数字就可以把这个仪式应付过去。
读史,轻松幽默的作品可以帮助我们速成地了解历史发展的大概剧情,但是读正经科班出生的历史学着著作,就能吸取学术研究方法与成果,帮助自己丰富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