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李披头散发,头戴枷锁,脚捆镣铐被两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押着(那应该不是人,根本没有像样的五官,七歪八倒),来到一处阴森森的房子里。那房子低矮潮湿,四处吹着冷嗖嗖的风,却又不知那风从哪儿来。因为整个房子,只开着一扇小窗,透进一点毫无生气的光。
两人将老李领到这儿,哐啷一声,将门锁上,飞也似地走了。室内安静下来,隐隐传来一些呻吟声,老李蹲下来,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四下一瞧,另有三个人也如他一样,卧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个个凑近去看,竟都认得,他们是周围村庄的老周,老王,老邹,都和老李一般年纪。看样子,他们关了一些时日,一个个有气无力,脸上像抹了石灰,没有一丝血色。
老李问他们这是哪儿,他们大睁着眼,谁也讲不清,只是莫名其妙就被押到这儿,再也见不着亲人。
老李觉得不对,想要跑出去,要他们一起合力,他们早已如同死人,连喘气都没劲了。
幸亏老李是铁匠,人虽上了年纪,但还有一股蛮力,他拼了老命砸坏了窗户,爬了出去,外面一片光亮,鸟语花香。他召唤里面的人出来,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老李像得了解放,大叫一声,声音嘹亮高亢。他听到有人叫得比他还大声,并传来嗵嗵嗵慌忙奔跑的脚步。老李一下子接受不了窗外刺眼的明亮,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来。
他吓了一大跳,屋子里四处白蟠招展,还有红的绿的花圈,不断传来哭声。这是怎么回事,他猛然抬起上半身,又有人啊地尖叫一声,跑得鞋子都掉了。
儿子披着长孝,远远地望着他,脸色煞白,冷汗潸潸而下,手中还拿着一柄打铁的大锤。他再瞧瞧自己,从头到脚一身新,脸上似乎扑了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完全覆盖了曾经的老气横秋。
旁边一具黑森森的棺材,没合盖儿,好似张着大口,随时要吞了他。
敢情他已穿上孝衣,快要入殓了。他隐隐记得,好像上厕所时,跌了一跤,当时好痛,一下子昏迷了,什么都不晓得。
他用手抹掉脸上的粉,眨巴着眼,让自己显出活力,招手让儿子过来。儿子依旧迟迟疑疑,脚上像绑着石头,那一柄铁锤拖在地上当啷作响,溅出火星。
他真想扇儿子两耳光,可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待儿子惶恐地凑过头来,老李问隔壁村的老周,老王,老邹怎么样了。儿子更加狐疑,问他们干什么呀,都埋进土,快烂啦。
老李若有所悟,对儿子说,快撤去这些乌七八槽晦气的东西,扶我起来,我要晒太阳。
嗨,记着,到我八十二岁时,再操办这些玩意,到时弄热闹些。
老李记得他翻出那扇小窗时,身后有游丝一般的声音传来,今天算你躲过了一劫,八十二岁再来吧。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