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到堂姐在朋友圈晒出的tiffany戒指，我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虽然之前就听亲戚嚼过舌根，说堂姐找的男朋友怎样不如人意，我还是给她评论说：“姐姐，要幸福哦！”所有长辈都反对她的婚姻，但还是无可奈何。因为那时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堂姐是我们家族最美丽的女孩，肤白貌美，胸大腿长。天蝎座的她风情万种，自由浪漫，初中毕业就跌跌荡荡的走向社会，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在微信还没有推出半年内、三天内可阅的功能时，我时常能从她的朋友圈中看见各种奢侈品的标志和全国各地不同的景色。那时我才上初中，羡慕着堂姐的自由自在，也羡慕她美丽的脸蛋和傲人的身材，幻想自已有一天也能像她一样。但我傻的从来没想过家庭条件一般的她，从哪儿来的钱去支付这些美丽的梦？
二
堂姐经常带男朋友回家，好巧，每次都不是同一个人。
她现在的老公大她十岁，二婚，有着一份稳定的工作，家境优渥。亲戚都知道堂姐跟这样的人不在一个阶层，爱之深责之切，劝说堂姐找一个家境相当的人，房子是拆迁分配好的，结婚以后只有日常开销，堂姐淡淡的说：“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把所有亲戚堵得哑口无言。
那堂姐想过怎样的日子呢？
我在朋友圈见过她lv的小书包，cpb的水乳，burburry的香水套装，施华洛世奇的小天鹅。在我们这个遥远的五线西南小城市，堂姐的一套水乳大约等于我大学时一个月的生活费，我猜堂姐想要的是这样的日子吧。
我开始想，空有美貌没有能力的堂姐从哪里来的钱呢？后来我接触了一些不同的人，知道了有个词叫夜场。
我多天真，竟然以为我们的小城市没有夜场。
堂姐之前是做夜场陪酒小姐的，钱来的快去得也快。大约青春饭吃不长久，堂姐又考了私教，时间不长后又看到她在传媒公司上班，总之跟所有老套的故事一样，堂姐始终没有找到一份长久的工作，男朋友倒是换了一打又一打，直到我听说她怀孕结婚，才算安定下来。
三
我跟堂姐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跟大多数的中国学生一样，上学的这些年，我循规蹈矩，安分守己，很少给父母师长添麻烦，一路战战兢兢熬到高考，最后进了一所不错的985。上学时候的一场暗恋，和朋友看的一场电影都能让我念念不忘好多年。看吧，跟大多数平凡的中国学生一样。但堂姐在我看来总归是不一样的，在不知道她的经历前，我是羡慕着她的。
中秋回家，堂姐没回来。亲戚吃过饭聚在一起开始拉家常，不可避免的说起堂姐的婚事。堂姐的爸爸妈妈大约感觉丢了面子，先数落起堂姐上学时为她操了多少心，又说起堂姐没工作的这些年问家里拿了多少钱，后来又开始设想堂姐生了孩子以后的生活。客厅坐满了亲戚，那时他们的表情有多好笑，大约是极致的失望以后流露出看人笑话、嚼人舌根的快感。角落的我一声不吭，暗自想：“我们可还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
不知道又是哪个亲戚提及到我的学业和毕业后的工作，父母带着骄傲的神情一一回答。那个亲戚转头就对自己的孩子说：“你要像你灿灿姐姐学习，好好学习进个好大学，以后才能有好工作。”亲戚又带着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对我说：“灿，别忘了寒暑假回来辅导辅导你侄子的功课啊！”
我随口应承着，这时亲戚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有趣极了。
原来堂姐这些年的跌跌撞撞、我这些年的兢兢业业此刻都成了亲戚的谈资而已。
四
我在外求学多年，只有每年过年时才能见到堂姐，上次见到她是一年以前，记忆中的她还是风情万种的模样。
其实堂姐并不像亲戚们想的那样，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过怎样的生活。她努力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挣扎着向上跨越阶层。她那些梦和北上广的女孩们一样瑰丽，可惜她生活在遥远的西南，这些瑰丽的梦看起来是那么遥不可及。
我上高三的那个大年夜，堂姐抽着烟在烟火下对我说：“灿，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堂姐的侧脸在夜幕下显得神秘又落寞，她吐出一口烟说：“我做小姐的时候还看书呢，她们呢，她们知道书是个几把玩意儿？可我最后还不是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我当时脑子当机，一瞬间想的竟然不是她做过小姐这件事，而是堂姐用的是出卖灵魂而不是出卖肉体，恩...我姐真是读过一点书，用词都这么委婉。
堂姐后来又像说醉话一样给我说了好多，我现在回想起来，她是在说给18岁的我听，还是在说给曾经18岁的她自己听？我搞不明白，想来她也搞不明白。
那时电视里刚好传出《难忘今宵》的曲子，堂姐猛吸了一口烟，半是威胁半是戏谑的说：“灿，你就好好准备高考，要是敢胡乱认识社会上的男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不要小看你姐在这个城市的人脉，我要是想查一个人，连他的前女友都查的出来。”
我想，姐姐一定喝醉了。
五
故事到后来变得简单了许多。
那年六月，我高考正常发挥，以一个不上不下的分数上了个不好不坏的985，此后一直过的不咸不淡，不紧不慢。
堂姐结婚后我们的联系变得更少了，她同我们整个家族的联系都变得少了。她的朋友圈开始变得简单温馨，她晒出的家常菜永远摆着两幅筷子，看起来精致可口。看到她晒出tiffany的钻戒，我替她开心，她也许会过上她想要的生活，我亦替她痛心那个18岁迷失自己的女孩。
我从未见过我所谓的姐夫，他们没有举办婚礼。尽管如此，我在照片底下评论说：“姐姐，要幸福哦。”
一天以后，姐姐回复：“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