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考古队鉴定器物一样,“城市意象”可以分出清晰而稳定的类型,类型就是特定要素的组合转化,好像一个罐子搭配特定式样的把手,或是一个罐子加一个杯子构成一套饮酒器皿;
一个城市研究者,也可以像考古队长一样对这些已经存在的意象进行分析、分类,并推演出可能存在的其他类型:
比如路径+边际,路径+边际+区域……
普通人学了这些,就更好理解你身边城市的设计意图,好像一个做了近视手术的人,周围的世界变得更清楚了。
比如,中国园林之中在乎的更多是游园道路,同时整体有个封闭的边界。
宜家之所以把它的导购路线做得千回百折,就是希望你多多停留,增加消费机会。
与此同时,城市意象的“运算方式”,除了单纯相加,还可以有别的更复杂的“运算法则”,比如近年来有些城市的设计原则,从单纯追求高大上的“网红”,进化到了整体和谐的阶段,那么就得排除过于扎眼的“地标”,做减法,让城市变得更加和谐。
有的富有特色的“节点”,对于空间整体品质是一种赋能的乘法:
在中国的重庆和香港,有很多穿越立体地形甚至大楼内部的通道,推开一扇门,你会发现自己原来置身空中,面前是另外一个神奇的世界。
对于建筑专业的学生,同时提供了一些示范性的“意象地图”,它们并不是那类可以直接导航的城市地图,你在手机软件上可以看到这类地图;
但它们也不像简单符号,你能看得到空间信息之间的层次。
比如,一个圆圈,围绕着圆圈有一系列弥散的黑点,还有几个向心的箭头。
事实上,它表达的,就是你日常所看到的规律:
一个城市的核心区,很多时候并没有明确的边界,中间是一个著名景点或者地标建筑,很多商店和商铺,打的都是它的旗号:
白塔小卖部、白塔纪念品、白塔鲜花店……出了两条街,还有“白塔”这两个字的商店商铺少了,但还存在,五条街以外,数目急剧降低,走出十条街,这个地名基本消失。
这取决于核心的吸引力,或者是街道自身的长短。
你会看到城市各部分的人们,是如何靠这种心理距离的远近,实质上组织出一个明确的地理共同体的。在白塔这个例子里,尤其值得说明的是,塔后面就是山,它的位置有方向性,所以上述说法在图里明确地区分了东南西北。
你会发现,每个城市都有一些这样的空间。
“我住白塔那片儿”,你很难用嘴说清楚它在哪儿,“我住白塔路12号”,很具体了,但是非常抽象。
上面说的图却是一眼就能看得明白,视觉图解(diagram)描述出一个具体的“城市意象”,不用给这个区域拍很多照片,只是一张图,就告诉你:
白塔北边住的人少,片区东西比较窄,南边大路延展很远,大概率,是白塔南边的住宅小区,比较靠北了,可能要么路东、要么路西。
“城市意象”,超越文字,用视觉简图的方式表述了复杂的空间形式,超越照片,对城市现实做了有意识的简化,这样就让纷繁的现实中浮现了某种规律,可以帮助你认路。
与此同时,这种可视化的规律,也让城市变得可以“设计”了。
更有甚者,一些城市信息和环境信息相关的软件,比如GIS,也就是地理信息系统,直接或间接地受到这种图解方法的影响:
人们输入输出电脑的空间特征,也是用类似的方法变得可视化的。
问题来了,波士顿、泽西和洛杉矶,真的能代表全世界从撒哈拉沙漠到热带雨林中的广大的城市吗?
人们还会问,林奇挑选的如此少的采访对象,并且都是年轻的中产阶级人士,大多数是专业人员,他们,能代表普遍性的,城市意象生成的状况吗?
又比如,这本出版了半个世纪以上的书,对于今天的人工智能时代来说,真的没有过时吗?
林奇非常自信,这些不多的样本,却是具有“代表性”的。
总体稳定的城市意象,并不因为游客今年多少发生变化,这才会有一个城市和地方的基本特色可言,这和我们的生活经验吻合,比如,上海和武汉这两座城市,发展历史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主体部分,都是围绕着水域发展起来的近代城市,然而一旦置身现场,人们还是可以明显感受到它们性格不同。
由于湖泽密布,武汉的建成区和建成区之间,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边际地带,而上海显然让人感受到了更致密和厚实的城市的“整体”,只有黄浦江沿岸,才是过目难忘的天际线。
另一个质疑意象理论的问题,和听我讲书的你,更加密切相关:
绘制任何地图,都需要较高的心智和技巧,并不是每个人都擅长,那么那些不掌握这种技巧的人,脑海中是否就不会有活泼的“城市意象”呢?
不能画图,并不代表不认识城市。
很多人,也许仅仅是“喜欢”建筑而已——那么,类似的问题,你犯得着要看这本书,学会在城市里“认路”(wayfinding)吗?
答案是“需要!”一个人在城市里导航(navigate)的时候,无论如何,必须依据一个更大的心理结构,面对熟悉或陌生的环境,他得召唤出他所期待的,或者可以依赖的“城市意象”,这样,建筑对人才有意义可言——上面的答案没有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