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静萱回到家里，就听见了妈妈做饭叮铃哐啷的声音，厨房里热火朝天，不时飘出一阵阵饭菜的香气。

“小萱你回来啦，你妈又在研究新的菜谱了，今天说要做个什么蒜蓉大虾。赶紧洗洗手准备吃饭！”

齐叔叔边收拾着餐桌，摆好碗筷，边朝着姚静萱小声说，“一会儿咱们一定都说好吃，你妈为了做这道菜向邻居张阿姨请教了好久呢！”

“那必须的呀！”姚静萱手在下面做了一个ok的手势，调皮地眨眨眼睛，“老规矩了！”

齐叔叔姓齐名越，姚静萱从小就管他叫“叔叔”，但她从没觉得齐叔叔和其他人的爸爸有什么不同，甚至比普通的爸爸更好相处。

小时候齐越常常把她扛起来骑大马，在人山人海里挤着看喷泉表演，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从来不会少，人人都说他是个女儿奴。

姚静萱的亲生父亲据说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妈妈忍受不了了，才在她三岁的时候和那个没用的男人离了婚。现在的齐叔叔很爱妈妈，甚至为了姚静萱再也没有和妈妈生别的孩子，姚静萱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上菜啦，小萱，快尝尝妈妈做的新菜！”

姚妈妈做菜的手艺并不十分精通，但总是喜欢尝试新的菜肴，姚静萱和齐越倒也非常配合，从不打消姚妈妈的积极性。

“好吃吗？”

面对着姚妈妈孩子般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眼神，两人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真诚，拼命点头，不停地往嘴里塞大虾。

“太好了，多吃点啊！”姚妈妈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转头问齐越，“你今天下午睡得怎么样？医院也真是的，怎么让你值这么长时间的班。”

“医院的规定，没办法。”齐越无奈地摊开手。他在全市有名的精神病院当医生，这工作不仅辛苦，每天还要面对一个接一个有心理问题的患者，一不小心，自己也会精神崩溃。

好在齐越很懂得如何调节自己，毕竟，当一名精神病医生是要有足够强大的心理的。

“现在人生活压力大啊，真是什么毛病都有。我昨天凌晨三点多接到一个患者，直接被警车拉过来，他老婆和儿子报的警，说是有暴力倾向，在家里有又摔凳子又是吼人的，闹得整栋楼都不得安宁。”

“唉真是的，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对他的家人也是一种折磨。”姚妈妈和姚静萱相互对望，同时摇了摇头。

“关键是这男的没什么朋友，性格太自卑，特别依赖他妻子，有时候看到他妻子对儿子好，甚至嫉妒儿子。昨天发病好像也是因为一件小事，跟他儿子闹翻了。那孩子才16岁，长得挺帅的小伙子，真是太可惜了，你说哪有这样的父亲呢！”

“……”

姚静萱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她的心里怦怦直跳，话到了嘴边可又不知道怎么说，谁知还没等她开口，齐越一拍脑门说道:

“对了，小萱，那男孩子说他认识你，好像是跟你一个班的，叫什么……”

“江枫。”姚静萱脱口而出，虽说她之前也有猜到是他，但毕竟几率太小，她还曾告诉自己不可能那么巧，谁知道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难怪他今天没来……”姚静萱喃喃着，“他请了一天的假，是在医院里陪床啊。”

“江枫……这名字怪熟悉的，是不是你们班期中考试的第一名？上次家长会你们班主任还提到过他。”姚妈妈说道。

姚静萱点点头，她心里有些难受，说不出话来。

“要说人有点心理问题都是正常的，人生在世本就不容易。就看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挺不过去的就这样，折磨自己也伤害别人。”齐越摇摇头，见到的病人多了，他感到很无奈，那些精神病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受到很多环境因素的影响，不是吃吃药就能治得好。

姚静萱从前一直以为江枫那么有教养，肯定是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她相信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现实却是这样的残酷，她的心里很纠结，虽说自己很想多了解他一点，但她并不愿意知道江枫家中不好的事情。

姚静萱突然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行动，毕竟这对于江枫来说是一个不想为人知的秘密，齐叔叔又已经在医院里和他聊到了自己，真是进退两难。

盘算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决定在吃完饭后给他发个消息，打开QQ，发现他们甚至在加过好友以后都没有过聊天记录。姚静萱一直是个被动的人，碰巧对面也是，但这次她突然有种冲动想主动一次。

打了又删，删了又改，这条消息终于发了出去：

闻老师让我把英语作业发给你：第五单元的单词一个抄四遍，《全程优化》第20-24页。老师说作业你后面补起来就行，现在好好休养，注意身体。

如此官方的话术，姚静萱再读的时候不禁笑出了声，闻老师怕是不知道自己还在这里当了回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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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江枫正骑着自行车从医院到家，一路上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不时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老城区充满了烟火气。

江枫拐进一条小巷，将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虽然晚上已经在医院食堂草草吃了顿饭，但毕竟一天都没怎么休息过，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接近于虚脱的状态。

拖着沉重的躯体爬上了五楼，江枫从书包一侧的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门锁有些生锈，钥匙转动地不太灵敏，捯饬了好久才“咚”地一声开了。

“得找个人来修一修门锁了，总是用色拉油润滑还是不行。”他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楼下的修锁师傅，看到家里的乱象还是猝不及防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家中凌乱不堪，餐桌旁倒了两把椅子，地上全是昨晚吃了一半的饭菜和摔得粉碎的碗碟，沙发和茶几都倾斜到了一边，铺在上面的沙发布和桌布都已被拉扯出了一大截。

昨晚发生过的打斗场面一下子又回到了脑海里，因为他的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父亲吃着吃着突然破口大骂起来，再发展到拍桌子摔碗碟，最后两人竟扭打起来，直到母亲叫的110来了以后才终止这场闹剧。

他或许永远也忘不了父亲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的场景，那表情那么陌生而又可怕，仿佛他是个仇人一般。

“你不要太在意，你爸爸是生病了，你知道的他脑子一直不好，他发病的时候你不要把他当正常人看，知道吗？”

一切都忙完以后，在医院的走廊里，母亲一边揉着他因为拉扯撞击而泛青的手腕，一边温柔地安慰道。

“……”

江枫有好多话想问，但看到母亲满眼疲惫，盘起来的头发早已散下，脸上却还带着轻松的笑意，只好点点头嗯了一声。

江枫在门口呆站了半分钟，仿佛在放空自己，好想就此逃离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最后他还是强行稳定下了情绪，把烦躁和愤怒压到心底，动手收拾起了屋子。待收拾完，已是晚上十点半，终于使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床上。

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快一天没有看了，一打开就弹出各种短信消息和广告，删掉大部分无用的弹窗，那条来自姚静萱的QQ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这才想起来昨晚跟齐越医生的聊天，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然而点开看到内容后，他松了一口气，读到最后的那句“好好休养，注意身体”，他突然有点想哭。

半晌，他回了一个：好的知道了，谢谢你。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这件事。

姚静萱的手机振动了一下，看到消息，她心里有些欣喜，尤其是“谢谢你”，而不是“谢谢”，让她感觉到他们的关系又近了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这回复简短而又官方。

这天晚上，江枫破天荒地没有写作业，盖上被子闷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生活就是这样，无论你愿不愿意，第二天的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