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发廊的椅子上,打算剪个刘海。理发师提醒我发尾需要修剪一下分叉发黄的部分,留着会影响其它健康发丝吸收营养。蓄发和养护树木有些相似:为了平衡营养供给,让枝丫更健壮,要想生长出更饱满的花芽,就需要修剪有病虫的、干枯、生长过密的部分;为了造型更好看,影响整体效果的部分也需要修剪。
在剪刀咔嚓咔嚓声中,椅子周围铺起了半圈黑色地毯。当时发廊里正在应景地播放梁咏琪的《短发》: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岔,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一寸一寸在挣扎。地上这些细细密密的发丝从头顶的发囊钻出来,一厘米一厘米缓慢生长,这一寸也许和儿子嬉闹时摩挲过他稚嫩的小脸,这一缕也许在半夜被半睡将醒寻找安全感的儿子摸索着握住,这一束也许曾在我低头看书垂下又时被夹到耳后。一寸寸头发,仿佛一卷卷胶卷,无言地诉说着过往的每一帧……
在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中,她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卷发,怀抱着刚满月的哥哥站在火红的柿子树下,阳光给两人镀上了一圈柔和的金边,海藻般的长发闪着光。母亲笑得恬淡,弯弯的卷发里荡漾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可后来不知哪日,母亲剪去了长发,只留了齐耳短发,发尾也不再有恰到好处的弧度。自我有记忆开始,母亲便一直是这样的发型,不曾改变。但是母亲会编各种各样的辫子,每天早上会耐心地根据我的衣着搭配发型。我曾好奇问过母亲为何不再蓄起长发,母亲笑道:太麻烦了。当时的我不懂麻烦的并非长发,而是我和哥哥,一双调皮的儿女忙得她脚不沾地,哪里还顾得上打理这如瀑般的长发。
很多个夜晚,淡黄的灯光下,母亲坐在床上织毛衣。电视里的男女主人公不知疲倦地说着唱着,昏黄的灯光跳跃着,映得母亲的脸忽明忽暗。我站在她身后,双手刚好能够到她的头顶。我用自己的发圈给母亲扎小辫,可无论我把她扎出刺猬头还是菠萝头,她都不曾恼怒,任由我的小手在发间穿梭。柔软的发丝在指尖划过,也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激起了温柔的褶皱。
上初中后,母亲生出了白发。在我回家的周末,母亲会搬出板凳坐在阳光下,让我像小时候那样站在她的身后,用手轻捋发丝,寻找隐在黑丝中的白发,倔强地要求我把白发尽数拔去。从一根根拔慢慢到用剪刀一撮撮剪,直到白发盖过了黑发。
从卷发到直发,青丝成白发,母亲的发丝看着她的儿女长大成家。而我,每天回家有母亲做好的冒着热气的饭菜,有被母亲教养地乖巧可爱的儿子,我才能随身所欲地将头发留长剪短,烫卷拉直。
母爱如发丝,细细密密地编织在岁月缝隙中,将我温柔地紧紧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