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和朋友、同事的相处过程中,我意识到,潜意识里我是一个抱怨的人,这颠覆了我对自己的认知。我以为自己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但是本质上的自己一个爱抱怨的人。
于是,我开始思考,“这个本我是一个爱抱怨的人”来自于什么地方呢?溯源,便找到了母亲的身上。
母亲这段时间会经常感叹一句话。哎,我这辈子就这样吧。有时候我会奇怪的问:妈,那你希望你这辈子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这时母亲就会说:哎,我这一辈子到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母亲这是和身边的朋友、同事,嘟嘟同学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相比较,产生了一种不幸福的心理。
2012年6月,我有了嘟嘟,身体不好,需要母亲的照料。母亲这时从四川来了北京。
慢慢地,母亲认识了很多人,有了很多人的故事。
母亲身边的朋友、嘟嘟同学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要不是有丰厚的退休金,要不就是儿子媳妇特有本事,给老母亲的生活费特别多。
而母亲一生在农村,前半辈子为了饱腹而斗争,后半辈子为了养老、育儿、帮助孩子养育孙辈劳碌一生。
母亲老大,小时为了帮助父母养育三个弟弟;青年,结婚以后,为裹腹、养育孩子、帮助娘家、让孩子有钱可以读书...而每天劳作到深夜,晚上睡不到3-4个小时早起做饭、喂猪、养鸡、种菜、种地...
母亲一生好强。作为家里的老大,她担负了很大的责任,一辈子都辛苦勤劳、为别人而生活。
到她终于不得不和我爸分开的时候,手上只有4万块钱现金。母亲将其一分为二,来到北京帮我带小孩。给了父亲2万块,让父亲跟着姐姐一家生活。
两年后奶奶去世。为了安葬老人,母亲拿出了存款中的一半。至此,母亲手里仅有一万来块。
母亲一生坦白,真诚,一生都在为他人着想,很少考虑到自己。
2017年7月底,母亲从北京回到了四川。
她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回去的。
简要的说一下姐姐的故事。
姐姐,早产儿,身体弱。从小家人都对她特别照顾。因为早产导致智力发育,好像不是特别的齐全。姐姐不属于脑子特别好使的人。
因为家人对姐姐特别照顾,姐姐对自身的事情,无法做主。上学、工作、找对象、养育孩子,都是强势的母亲替他做主,担负起责任。
直到2012年,母亲离开四川。姐姐才开始正式接手两个儿子的养育。或许,直到那时,他才开始学着去做自己,试着为自己做主。
平时,姐夫全国各地跑来跑去,常年在外面打工,长期分居。姐姐作为家庭主妇,主要负责照顾孩子。姐姐一直没有工作,而两个孩子上小孩、初中后,需要母亲的情形会越来越少。姐姐也正值青年,一生中最好的时候,没有正经职业,接触的都是家庭主妇,或者菜市场的各路人员。姐姐的闲散时间很多,也不爱看书,没有爱好。因此,她很闲。一般闲的人,都会搞事。
2016年,姐姐听信了一逻辑自洽、传销似的基督教宣传,便决定加入基督教派,信仰上帝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2017年5月,姐姐分别和姐夫、母亲、我发来消息,要去重庆一郊县学习传教。我们都以为姐姐陷入了传销、怕她被人贩子拐卖、或者被骗子骗走割肾。大家都不同意她去,可是没有人能阻止她,她接了姐夫的母亲,帮她照看几天小孩,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她的传教之路。
为此,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姐夫从广州赶回四川,劝诫姐姐,不让加入基督教派,否则就离婚。母亲、外婆,三个舅舅、表弟表妹们等各种亲人朋友的劝说,都无济于事,反而是坚定了姐姐对上帝的信任。
姐姐后来对我说,自从信仰了基督教以后,她的性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信仰基督教之前他性格暴躁,之后是性情平和。姐姐说,她在信仰中找到了安静的力量,找到了爱的源泉。
而我对信仰的态度是我不反对你信仰,但是不能影响基本生活,不能影响你照顾家庭、照顾孩子、不能影响你作为妻子的职责,作为母亲的职责和义务、以及作为子女的赡养问题。
从姐姐的这件事,我看到了基督教对于中国人的意义。这完全是舶来品、是邪教、是异端学说。母亲和姐夫的态度让我看到了中国人你不了解事物的恐惧。姐夫对我说,当他看到姐姐的性情完全变了一个人,就觉得她不再是自己,他们对姐姐变化感到恐惧,对陌生事物感到畏惧。
姐夫强烈要求姐姐退出教派,不能去教堂礼拜,否则离婚。姐姐的信仰让母亲在北京食不下咽、寝不能眠。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瘦了有五斤。到了2017年7月底,母亲对我说:你和你姐,都是我手心手背的肉。我必须要回去,我必须要在她身边,我必须要把她从异端邪教中拉回来,否则她就真的要疯了。还有她不能离婚,她一旦离婚,这一辈子就毁了。
2017年7月底,母亲回到了四川。回去后,母亲每天都在姐姐的身边,各种苦口婆心的劝说、劝诱;或者是跟在姐姐身边,不让姐姐去礼拜;或者和教会的人各种请求,请求他们不要再对姐姐进行劝说劝导;在姐姐油盐不进后,母亲哭着打骂姐姐,或扇耳光,或差点跪下。
姐姐后来和我说,母亲打他骂她,母亲哭着求她,她也哭。那段时间她特别难过。一切手段皆没有用。
最后、母亲和姐夫商量的结果是姐夫出去打工带走姐姐。让姐姐远离教会。出去三个月后,2017年11月底,他们终究是要回到家乡,回到孩子身边,回到那个异端学说的教会所在的环境。这一切的一切都没能阻止姐姐对基督教派的信仰。
母亲心力憔悴,母亲无能为力。姐姐回到了孩子的身边,这时母亲好像再无用处。母亲看一切办法都无法改变姐姐的决定,她很伤心的说,我离开吧。
母亲离开了姐姐的家,去了小jm所在的工地,去帮工地上的人做饭。
可就是在这两个月里,母亲受尽了侮辱。小jm各种吆喝,指使母亲干各种各样的活儿;要求母亲陪她一起去偷菜;母亲不愿不从,小jm就各种辱人的话、脏话,全泼在母亲身上。
母亲干了一个月以后,不堪忍受所谓亲人的侮辱,辞职不干。
2018年元旦,母亲回到了乡下。
生活对于母亲,是何等的艰难?因为思想的局限,让她付出了囚徒的困境,囚禁在了悲惨的想象的生活中。
这时爱人和我向母亲发出邀请,邀请母亲来北京和我一起生活,2018年3月,母亲来了北京。
刚来的母亲犹如刺猬一般。好像回到了2012年6月,他从四川老家来北京的那两三年。母亲性格乖张、敏感,别人任何一句正常的话语,都会被她曲解为对她的不待见。
直至2012年,外婆在我家,跟随母亲,已经养老好几年。因为外婆的赡养问题,母亲的婆媳问题、夫妻关系特别紧张。
村里的人对我奶奶和爸说:我姥姥有儿子,怎么能在女儿家长期养老呢?为此奶奶和爸爸逼迫母亲要将外婆送往三个舅舅家。母亲退无可退,忍无可忍。
母亲说,如果那时(2012年),你不让我来北京,我估计只有死路一条,所有的人都在逼我,我的兄弟在逼我,我的婆婆和老公逼我,不让我赡养我的母亲,我将何处可去?我没有任何路可以走。我一生都在为你们,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我帮助你婆婆(我奶奶)和你爸,把这个家支撑起来,养大孩子,送走了祖祖(爸爸的奶奶,瘫痪了几年,都是母亲为祖祖端屎端尿、擦身洗衣、养老送终)、让家庭红红火火,招婿上门、乡下修了楼房、养出了一个大学生。此生,我一心为娘家、婆家,为你们,而所有的人,都在逼我,我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至此,便可以理解母亲的刺猬性格、敏感心理。冰山一角,可窥本质。
母亲的性格,与我和老公的磨合大约有2~3年的时间。终于,母亲不再像刺猬那样竖起浑身的刺,扎向身边的每一个人。母亲的性格开始平和下来,脸上的笑容逐渐增多,虽然偶尔还会有刺猬一般的言语刺向我和老何老公。
2018年3月,母亲回来后,她的精神状态又回到了12年刚来北京状态。
她浑身疲惫、老态毕现、无力苍白、不快乐,刺猬心态,敏锐。母亲的言语都是消极,抱怨的。
我意识到自身的问题,溯源找到了本源。
在2019年的第一天,我忍不住说了母亲:妈,当你100岁的时候、或者20年后来看今天,你会发现,现在是你此生最快乐的时候。
母亲老感叹,哎,我的日子就这样了吧。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吧。我反问母亲:那你想怎么样?你想像别的人一样,有几千块钱退休金?一个月挣上万块?妈,那你和我外婆比一比,可不可以?我外婆今年87岁,每个月只有不到500块钱的收入。她要租房,要吃饭。那你是不是很幸福?你现在有零花钱;牙齿掉了,马上又能装上新的牙齿,又能吃到好吃的想吃的东西;没有病痛,身体健康;在北京也没有什么烦心事情,不用付房租和生活费;不用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费用,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没有人管你。在北京,在我们家,你很随意,你能做自己的主,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所以你要学着快乐的生活。
和母亲沟通好一段时间后,母亲谈起了我嫂子的妈妈。母亲特别佩服嫂子的妈妈。阿姨一生也是苦难的一生,照顾瘫痪的爱人长达20多年,爱人脾气暴躁,手的力气大,在上班、照顾爱人、养育孩子的过程中,还要经受暴力。可是就是这样的苦痛日子,阿姨还是活着很快乐。阿姨来到嫂子家后,每天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干干净净,每天穿着鲜艳漂亮的衣服,或者在自己头上扎上漂亮的辫子,或在在辫子上扎上花,或者带上漂亮的发卡;或者穿上绣花的鞋。每天开开心心,活着。
希望母亲一生开心,从现在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着。
陪伴母亲,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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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刻开始,学着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从此刻开始,记录人生、记录亲人,让岁月带给我们的,留下一些痕迹。
从此刻开始,爱自己。
2019年1月2日于北京海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