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善良,因为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农民的家庭,我的爷爷奶奶都是善良的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就像那首《庄稼人》的歌词里所写的:
庄稼人那,有一个挚爱的心。
总觉得家乡美,家乡的土地亲。
土地里播种着丰收的希望,
土地里收获着播种的艰辛。
啊庄稼人的命哟就是这把土,
这把土就是庄稼人的根。
他们辛辛苦苦地操劳,就是为了养活自己和儿女。儿女们长大了,他们也老了,然后他们就盼望着儿女们一个个都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不想他们有多大成功,只要能够把家传下去就行。
爷爷奶奶生了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在家里守门户,对这个儿子,他们有更多的希望,因之也给予了更多的爱。在乡下,男女不一样,虽然已经是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了,但男女平等还只是说说而已,至少在爷爷奶奶的心目中,儿子的地位要重得多。
父亲从一生下来就是家中的宝贝,家里人都宠爱他,有好吃的让他吃,有好穿的让他穿,事事随着他,处处让着他。穷人家养贵子,这是大忌,而一家人全没有这个观念。只是欢喜地看着他长大。父亲成年的时候两个姑姑都出嫁了,爷爷奶奶也过了最好的壮年期。尽管日子还过得去,但是由于家底太薄,要想给儿子娶媳妇还是有很多难处。
父亲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孩子,读书根本不是那个料,小学毕业了就没有再上学,一则他早就不想读了,二则家里也实在是穷,几乎没有闲钱供他读书。
父亲身体长得壮实且又有一副好脸蛋,可以用英俊少年来形容他。但他就是性情不专,不想干正事,做农民滚泥巴他更不愿意。爷爷千托万求的为他找了一份乡办厂的工作,总算管里了他的脚。
家里有田有桑地,可以养蚕种粮食,厂里有个工作,可以拿工资,一家人开始开心起来了,也算是看到了希望。
几年过去了,父亲二十多岁了,人长得更俊了,但家境还是跟不上形势的发展,当别人家都盖上了楼房时,我父亲他们还只能是一砖一瓦地积累。眼见得儿子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爷爷奶奶心里是急得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但是婚姻自有天合成,我父亲的婚姻就是那么顺风顺水。几乎没费多大心思,也没化几多钱就娶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作老婆,这就是我的母亲。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
等我懂事的时候母亲还在诉苦,说父亲什么也没给,几乎白捡了个老婆,而父亲总是尴尬地笑。
母亲是安徽人,因为有一个姐姐嫁在我父亲的村子里,两个年轻人都被对方的外貌征服了,一来二去的便好上了,尽管外公外婆坚决反对,但后来还是拗不过年轻人的意志,等生米煮成熟饭了,只好嫁了,没有谈婚论嫁,没有像样的婚礼,甚至没有一间漂亮的婚房,只是草草地结了婚,我就在他们新婚的第二年春天来到了这个世界,我无法知道我的人生有多少坎坷,即使知道也没有办法啊,我的来到这个世界不是我所能做主的。
上世纪的九十年代,那是农村高速发展的时代,一转眼就有一个暴发户,所以虽然贫穷,但总觉得有希望,有奔头。如果我的父亲与母亲能够抓住机遇,好好生活,也许……
唉,生活没有也许,一切都是那么的零乱。
我有过幸福的童年,但却是昙花一现的短暂,随着父亲与母亲的蜜月期的结束,我的快乐童年也完结了。父亲长得帅,母亲也漂亮,这初看着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但毕竟只是表面的感觉,他们俩也许都只被对方的漂亮所吸引,其实他们并没有感情的基础。
父亲是没有专一心性的男人,他永远也无定性,在生下我不久就在外面沾花惹草了,他看起来那么光鲜,那么相貌堂堂,总给人一种阳光的表像,但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父亲就没有做过一件踏踏实实的事。
父亲终于出事了,这一出事就是大事。
原来父亲在临村有一个相好,也是一个有家室的女人,与父亲一个厂里上班,好上了,为了掩人耳目,竟让两家攀了亲戚,两家来来往往的,很是亲热,我可怜的母亲竟这样被朦在鼓里。
有一天突然间有人来说我的父亲被公安局抓走了,爷爷奶奶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母亲赶紧去公安局了解情况,原来我的父亲是偷了那个女人的首饰,而且拿去卖掉了,价值二千多元。这个数字在今天也许是小偷小摸,然而在当时已经足于定性为盗窃,而且是入室盗窃。
据父亲的供词,原来平时父亲与那个女人是情人关系,父亲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化了很多的钱,那一天因为父亲一时缺钱,想找她借点钱,但那个女人一口回绝。父亲心头有气,坐在那个女人家看电视,乘她不注意,拿走了她的金项链与手链,然后上金铺卖掉了。女人后来报了警……
知道了事情的来垅去脉,母亲气得发抖,她真的开始恨自己的男人了,这个她如此信任,如此爱着的男人竟会干这样偷鸡摸狗的勾搭,她的心粹了,整天以泪洗面。
家里人想尽办法凑了钱,还清了赃款,还通过各种渠道捞人,甚至卖掉了准备造房的木料,楼板,上下打点奔走。
然而由于家里根本没有人懂法,也不知道请律师,一直只是求神拜佛,结果是人财两空,父亲被判了刑,奇怪的是,直到判了刑我的家人还在向有关的人员送礼,直到一纸判书下来,全家人才心如死灰。
父亲被判了三年,是重判了,等于说我的家人是人财两空。
父亲吃官司时我只有四岁,从此以后,我的幸福童年就结束了。
爷爷有病,奶奶也已经六十多岁了,家里有桑地,但蚕已养不成了,没有劳力,几亩田要种水稻,全靠亲戚帮抚着才勉强度过岁月。
母亲有缝纫技术,在小镇上摆了个小摊,帮人缝制衣服,谋个生活,也照顾我的生活。平日里我就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最可怜我那白发苍苍的奶奶,每天既要管理田间,又要照顾爷爷与我。那时候我的大姑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有我的小姑姑与姑夫每到农忙季节都来帮忙,苦苦难难地度过那些年。
我的童年很苦,也很孤独,我就像一棵野草,在寒风中独自唱着伤心的歌。
我七岁那年,父亲回来了,阴暗的日子终于过去了,阳光来临了,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虽然母亲没有回家,她住在街上,但没有离婚,总有希望,我心里是开心的,我终于可以有一个美满的家了。
父亲回家后,精神面貌似乎很好,做人也低调了,性情也温和了,依然是阳光,挺拔,没有颓废的感觉。
在亲人朋友的帮助和好言相劝下,母亲也答应与父亲和好了,我的心又阳光灿烂了。
母亲有经济头脑,她提议去买几台缝纫机,替服装厂加工成衣,赚取工钱。父亲也答应了,两人说干就干,借钱,买缝纫机,租房子,一家像模像样的服装加工厂就这样开业了。
十几台缝纫机,一天的加工成衣量也不小,招了工人,母亲既要管理又要自己没日没夜地干,父亲就负责进料送货,外人看到的是一派夫妻双双勤劳致富的好景象。母亲虽然辛苦,但心里却是乐,她似乎在为自己的坚守而庆幸。
然而,这只是一场梦景,我的母亲和所有的人都被我的这个表面光鲜的父亲欺骗了。
待到年终,要结账了,父亲竟拿不出钱了,原来他瞒着所有人,把加工款结了,自己偷偷地挥霍了,十几个人辛辛苦苦啊,一年的劳动收入都被他拿去赌了或嫖了,反正弄不明白他是怎样偷偷摸摸地去弄掉了这几万元钱的。
所有的美景都消失了,眼前一片黑暗,倾盆大雨即刻来临。
是母顶了一大笔的账,借钱付了工资,多亏了做工的都是母亲的娘家亲戚,这一场灾祸才算翻过去了,但母亲的心已经冰凉冰凉了,她再也不相信我的父亲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彻底死心了,那么只有离开了,母亲走了,父亲与母亲本来就没有领结婚证,是母亲对父亲的爱与希望才有了那三年的等待,结果是彻底的失望与死心。
母亲是哭着离开我的,她是那样的舍不得我,但是她又不得不走。母亲临走时抱着我,大哭,我也哭。母亲泣不成声地关照我,要乖,要听奶奶的话,要学会自己穿衣,照顾好自己……
那一次离别后,母亲曾来看过我几次,但我已经无法享受完整的母爱了,我的童年就这样被我的父亲毁了,我的心里充满了忧伤与痛苦。
每看到小朋友们都有亲爸亲妈,都能享受那一份温馨的爱,我的心情总是那么潮湿。
父亲依然是那个父亲,你看不出他有什么坏,但他就是没干成一件正事。
父亲总是让我失望,他从来也没有在我的眼前树立起高大的形象,因为他的生活太奇葩。
在我父母离婚后的第二年,我的爷爷走了。爷爷离去的那一天早上,姑姑姑父都在我家守着爷爷,我父亲说去讨点钱来办理爷爷的丧事,听着挺合理,也挺让人感动的。
爷爷是中午逝去的,一家人等啊等,等着我的父亲回来料理后事,然而我们一直等到深夜,我的那个为人父为人子的父亲终究没有出现,我在黑暗里禁不住痛哭,父亲啊,你怎么能这样怂,这样的失去了良心和责任。
在亲戚们和乡亲们的帮助下,依照农村的礼节体体面面地安葬了爷爷,而父亲却始终没有露面,他失踪了。
其实他没有走,他就在镇上,躲在一家小旅馆里,他就是没有勇气去面对生活的责任,遇到困难了,他是选择逃避。
爷爷的死,使奶奶更孤独了,我是奶奶的心灵和现实的唯一的一盏灯火,奶奶是把我当成心头肉,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全心全意地抚养我成长,在我的童年岁月里,奶奶才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在其后的日子里,父亲就像个游魂,在我的面前时现时闪,我似乎享受不到他给予我的关心与爱护。
我读完了初中二年级,就不想读书了,因为在我的心里,读书根本没有出路,我的家庭,我的身世让我在同学们面前无颜,我选择了退学,尽管奶奶与姑姑姑父极力劝我读完初中,而我还是退学了。
而这时,我的父亲另有一个女人了,而我的母亲也另嫁别人了,我成了河中漂浮的绿蘋随波逐流。我没有目标,我不知道往何处去。
在我二十二岁以前,我就这样在贫穷中度过,我努力地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境地,但一切都是那样的徒劳无功。
看到自己的同龄人都是幸福的一家人,我是那样的羡慕和痛苦,我真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去传承爷爷奶奶的一脉香火。为我的奶奶我也应该去成家立业的。
在我还是非常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我的亲爱的奶奶也因病去世了,从此后我真觉得我真的就是一叶浮萍了,我不知道将漂向何处。
正在这一年,母亲回来找我了,原来母亲在那边成了家,没有子女,母亲想让我与他们一起过。
我已经是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了,让我随母亲与继父过,这让我心里无法接受,但是我必须要成家立业,我必须要有个依靠,凭我个人的力量我真无法达到。因此我也就答应了母亲的请求。
我换了一个环境,而且身边有了亲人,继父对我也挺好的,我的人生自信开始重建,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对未来有了信心。
但是,我的初中未毕业的学历,决定了我的生存的质量,我找不到一份足于改变我的命运的工作。
在彷徨中我找到了一家微贷公司,起先我认为是正规的,但是等我进入了才知道这里是放高利贷的。这是一个危险的职业,里面的人几乎都不是正经人,而我为了实现自己成家立业的目标,竟这样踏进了这个门坎。
这里的水非常深,打交道的都不是正常人,借款人一般都是赌徒,真所谓的是黑吃黑。
我在这家公司干了三年,在这三年里我争到了结婚娶妻的钱,我结了婚,按揭买了汽车,眼看着离我的人生目标越来越近了。
然而出事了,因为贷款公司是打擦边球的行业,在催讨贷款时用的手段也并不阳光,随着政策的收紧,生存越来越困难。终于有一天,公司被封了,几乎所有的人员都被带走了……
我的人生目标又一次破灭了,而我将面临牢狱之灾,我会不会成为我父亲那样的男人呢?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本善良,我的心还没有冷,我至少还爱着我的母亲和妻子和那刚出生未几个月的孩子。
生活尽管不如意,但我的爱没有熄灭,我的心依然火热,为了我死去的奶奶,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必须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