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信被拆开了

秋天来临的时候，莫小不没有出现，班主任方老师说她转学了。

夏言的心咯噔一下往下沉。

这学转的没有一点迹象。

“夏言，打球去。”大兵和阿伟来招呼夏言。

“爱谁谁去。”夏言吃了呛药似挥开大兵。

“这是怎么了？”大兵和阿伟一脸懵。

“你们去吧，我今天不舒服。”夏言也察觉自己的失态，他咳嗽了两声。

大兵阿伟见状也不再理他，找别人打球去了。

他看着两人离去，目光落在莫小不的座位上，不，莫小不曾经的座位，贪婪的想把脑海里那个小巧玲珑的背影强行安置在那个空位。

转学，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突然？一声再见也不说？

说再见？怎么说？

莫小不在知道自己要被转学的时候已经是暑假。父亲因为工作的调动让她也不得不跟着转学。

她舍不得处了两年的英子她们，舍不得那片后山。她想即使走也至少应该和他们有个告别仪式，在那个仪式里，她郑重的掉下眼泪，悲戚的说珍重，再转身高举手臂挥着说你我从此各自江湖。

现实是，她在放暑假，没有电话，没有通信地址，她被迫走的悄无声息。

新的学校里莫小不遭到了挑战。

开学不久的考试她排名班级十七，这让她很是受挫。她给英子写信一诉惨烈。写完给英子的，想了想又写了封给方老师的，以表决心。

几天之后的下午自修课，莫小不被现在的班主任陈老师叫去办公室。陈老师快退休了，他们喊他陈老头。

“莫小不，你以前的班主任是方老师吧？”

“是的。”莫小不疑惑问这干嘛？

“是这样，这里有你一封信，我看信封上的字很有力老练，像个男生写的信，所以我翻出了你原来的成绩报告单，对照了评语里的字迹，觉得比较像方老师的字迹。为了确定是他的，我拆了你的信，看到落款的确是方老师……呃呵……呃呵……这个这个，主要是为你好，现在很多孩子早恋。”陈老头说到后来算是法律意识的觉醒催生他的尴尬吗？

莫小不这边却毛都要炸了，什么年代了，竟然老师私拆她的信？她为自己感到悲哀，遇到了一个农民为主业，教书为副业的极度负责的半老老头班主任。

“老师，您教政治的，拆别人的信是违法的。”莫小不还是勇敢的抗争了一句。手里接过两封信，一封是英子的，一封是被撕开封口的方老师的回信。

“咳咳咳……我也是为你好，拿去吧，初三了，以学习为主。”尴尬爬满老头的脸，辩解被掩饰的咳嗽咳出来。

莫小不的惨烈还未来得及消除又添加了郁闷。她再次写信给英子说这老头的变态。

收到方老师第二封信的时候莫小不觉得诧异，她并没有再写信去了。但信封上方老师的字确凿无疑。

拆开直接看落款：夏言。

微笑绽放在嘴角。收到夏言的信莫小不并没有觉得意外，她和夏言是不打不成交的竞争对手，她迟早她会收到他的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挑战书。

她找个角落读信。夏言说，英子和他们说了方老师信被拆的事，他花了三天时间模仿方老师的笔迹，终于第七天的时候用模仿的方老师的签名成功的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方老师本人，他这才敢给莫小不写信。莫小不看到此处，差点笑出声来。

那个少年，也只有那个少年才想的出这种招数。

果然，话锋一转，夏言说：听说你考了17名，太烂了吧。后面画了只奇丑无比的乌龟，龟背上写莫小不。

夏言又说：我可是要坐船去县城读一中的，你不会还想回来这里高中部吧？——夏言的学校是所完中，是除了县一中外的三所普高之一。

“我呸！你才会在那里一直蹲坑呢，一蹲就六年！”莫小不回信。

谁又能知道，这样一句青春的玩笑竟然被附上了咒语的黑魔力，让夏言真的在那里一呆就是六年？

那是一九八九年的秋天，夏言和莫小不的书信之旅开启之年。紧张枯燥的毕业季因为有了每一次考试后的互报成绩互相鼓励而多了份期待的亮丽。

英子的来信里出现最多的人是大兵，她说大兵除了会布谷鸟叫，歌还唱的一级棒，她说很多女生都迷大兵的歌声，她说大兵像琼瑶书里的高寒。

琼瑶？是谁？为此莫小不去扫盲琼瑶是谁。隔壁班的校花偷偷塞给她一本《聚散两依依》，莫小不打着手电在被窝里一夜看完，脸红心跳的一夜没睡，原来，原来，男女还能这样……

那么，英子是喜欢上了大兵？可高寒和大兵的相同之处不过是会唱歌罢了。

莫小不把这事求证似的在给夏言的信里八卦一番。末了，接上一句：你喜欢哪个女孩呢？哥们儿帮你把把关？

夏言一本正经的回：我喜欢一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春天再次来临时，莫小不等来了最后一次春游，去参观一个小型水电站。重要的是水电站离开夏言学校不远。

那天莫小不和陈老头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回去看英子她们。

莫小不有点小激动，她想快一年没见了，她们都变样了吧？长高了？丰满了？哦，那是肯定的，没变的大概就只有她了。

莫小不想起前不久生理卫生课上的事顿时沮丧。那节课讲人体发育，讲到女生初潮的时间时，变态的男老师竟然一个一个的问女生：“你来了没？”所有的女生都羞涩的点头，只有莫小不羞愧的摇头。一年了，她一厘米没长，胸依旧平坦，那个也没来，她都开始着急自己是不是女的？

沮丧的胡思乱想时，就到了学校。进学校的那条宽阔的水泥路笔直干净依旧，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交错，逼眼的新绿让莫小不熟悉而亲切。可是，人呢？学校异常安静，教学楼咫尺之遥，却没有灯光，没有书声，教室门全部紧闭。终于遇见一个扫地的大伯，大伯说：“咦，孩子，你怎么没去春游？”

莫小不呆在原地。

命运就是有这样的巧合！夏言他们也在这天去春游了，去的是莫小不家在的小镇。

在毕业前最后一封信里，夏言说他终于有机会看到了莫小不生长的小镇，小镇就像莫小不写的那样美丽温婉。他在街头一眼就看到了莫小不卖烧饼的妈妈，他们全班都蜂拥在那个小摊前，七嘴八舌的告诉莫小不妈妈他们是莫小不的同学。莫小不妈妈笑的合不拢嘴，让同学们敞开肚子吃烧饼。莫小不妈妈做的烧饼又松又脆，夏言一口气吃了三个。夏言遗憾的是没有看见莫小不。只看到莫小不妈妈。

谁不遗憾呢？老天总是在安排一个又一个遗憾考验人间一段又一段缘份。

夏言要见到莫小不，老天就是要让他再等四年。

那时，他们是否还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