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岸见一郎,古贺史健
愤怒都是捏造出来的
青年:昨天下午我在咖啡店看书的时候,从我身边经过的服务员不小心把咖啡洒到了我的衣服上。那可是我刚刚下狠心买的一件好衣服啊。勃然大怒的我忍不住大发雷霆。平时的我从不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唯独昨天,我愤怒的声音几乎传遍了店里的每一个角落。我想那应该是因为过于愤怒而忘记了自我吧。您看,在这种情况下,“目的”还能讲得通吗?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原因”导致的行为吧?
青年:那么,先生您打算如何解释我当时的愤怒呢?
哲人:这很简单。你并不是“受怒气支配而大发雷霆”,完全是“为了大发雷霆而制造怒气”。也就是说,为了达到大发雷霆这个目的而制造出来愤怒的感情。
青年:您在说什么呢?
哲人:你是先产生了要大发雷霆这个目的。也就是说,你想通过大发雷霆来震慑犯错的服务员,进而使他认真听自己的话。作为相应手段,你便捏造了愤怒这种感情。
青年:捏造?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哲人:那么,你为什么会大发雷霆呢?
青年:那是因为生气呀!
哲人:不对!即使你不大声呵斥而是讲道理的话,服务员也应该会诚恳地向你道歉或者是用干净的抹布为你擦拭。总之,他应该也会采取一些应有的措施,甚至还有可能为你洗衣服。而且,你心里多少也预料了到他可能会那样做。
尽管如此,你还是大声呵斥了他。你感觉讲道理太麻烦,所以想用更加快捷的方式使并不抵抗的对方屈服。作为相应的手段,你采用了“愤怒”这种感情。
青年:不,不会上当的,我绝不会上当!您是说我是为了使对方屈服而假装生气?我可以断言那种事情连想的时间都没有。我并不是思考之后才发怒。愤怒完全是一种突发式的感情!
哲人:是的,愤怒的确是一瞬间的感情。
哲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所谓愤怒其实只是可放可收的一种“手段”而已。它既可以在接电话的瞬间巧妙地收起,也可以在挂断电话之后再次释放出来。这位母亲并不是因为怒不可遏而大发雷霆,她只不过是为了用高声震慑住女儿,进而使其听自己的话才采用了愤怒这种感情。
青年:您是说愤怒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
哲人:所谓“目的论”就是如此。
青年:哎呀呀,先生您可真是带着温和面具的可怕的虚无主义者啊!无论是关于愤怒的话题,还是关于我那位闭门不出的朋友的话题,您所有的见解都充满了对人性的不信任!
人不受感情支配,不受过去支配
哲人:我的虚无主义表现在哪里呢?
青年:您可以试想一下。总而言之,先生您否定人类的感情。您认为感情只不过是一种工具、是一种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而已。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否定感情也就意味着否定人性!我们正因为有感情、正因为有喜怒哀乐才是人!假如否定了感情,人类将沦为并不完美的机器。这不是虚无主义又是什么呢?!
哲人:我并不是否定感情的存在。任何人都有感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如果你说“人是无法抵抗感情的存在”,那我就要坚决地否定这种观点了。我们并不是在感情的支配下而采取各种行动。而且,在“人不受感情支配”这个层面上,进而在“人不受过去支配”这个层面上,阿德勒心理学正是一种与虚无主义截然相反的思想和哲学。
青年:不受感情支配,也不受过去支配?
哲人:假如某个人的过去曾遇到过父母离婚的变故,这就如同18度的井水,是一种客观的事情吧?另一方面,对这件事情的冷暖感知是“现在”的主观感觉。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现在的状态取决于你赋予既有事件的意义。
青年:您是说问题不在于“发生了什么”,而在于“如何诠释”?
哲人:正是如此。我们不可能乘坐时光机器回到过去,也不可能让时针倒转。如果你成了原因论的信徒,那就会在过去的束缚之下永远无法获得幸福。
青年:就是啊!正因为过去无法改变,生命才如此痛苦啊!
哲人:还不仅仅是痛苦。如果过去决定一切而过去又无法改变的话,那么活在今天的我们对人生也将会束手无策。结果会如何呢?那就可能会陷入对世界绝望、对人生厌弃的虚无主义或悲观主义之中。以精神创伤说为代表的弗洛伊德式的原因论就是变相的决定论,是虚无主义的入口。你认同这种价值观吗?
青年:这一点我也不想认同。尽管不愿意认同,但过去的力量的确很强大啊!
哲人:我们要考虑人的潜能。假若人是可以改变的存在,那么基于原因论的价值观也就不可能产生了,目的论自然就会水到渠成了。
青年:总而言之,您的主张还是以“人是可以改变的”为前提的吧?
哲人:当然。否定我们人类的自由意志、把人看作机器一样的存在,这是弗洛伊德式的原因论。
人并不受过去的原因所左右,而是朝着自己定下的目标前进,这就是哲人的主张。哲人所倡导的“目的论”是一种彻底颠覆正统心理学中的因果论的思想。
改变的第一步就是理解
青年:明白了。那么,我再说说另一位朋友的事情。我有位朋友Y是一位非常开朗的男士,即使和陌生人也能谈得来。他深受大家的喜爱,可以瞬间令周围的人展露笑容,简直是一位向日葵般的人。而我就是一个不善与人交往的人,在与他人攀谈的时候总觉得很不自然。那么,先生您按照阿德勒的目的论应该会主张“人可以改变”吧?
哲人:是的。我也好你也好,人人都可以改变。
青年:那么先生您认为我可以变成像Y那样的人吗?当然,我是真心地想要变成Y那样的人。
哲人:如果就目前来讲恐怕比较困难。
青年:哈哈哈,露出破绽了吧!您是否应该撤回刚才的主张呢?
哲人:不,并非如此。我不得不遗憾地说,你还没能理解阿德勒心理学。改变的第一步就是理解。
青年:那您是说只要理解了阿德勒心理学,我也可以变成像Y那样的人?
哲人:为什么那么急于得到答案呢?答案不应该是从别人那里得到,而应该是自己亲自找出来。从别人那里得到的答案只不过是对症疗法而已,没有什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