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恍然间,我想起来了,以前这扇窗总是开着,里面的灯光也总是亮着。
窗内的房间处在一层楼的一个角落,接收不到太阳光,也很难通风。
我搬到这里居住已经十年了,每天早晨上班,都经过这扇窗前的小路。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会看到窗内有一位老大爷,他的头发全都白了。
有的时候,他的头发都剃光,头皮上的老年斑很明显。
有的时候,他的头发长得很长,估计被枕头压过,他的头发经常变形。
每次我从窗前经过,都会看到窗内的老大爷。
他总是穿着一个宽大的白色跨肩背心,宽大的黑色短裤。
白色的背心有些泛着灰色,黑色的短裤有些褪色。
他总是一只手攥着一条毛巾,一只手攥着一支苍蝇拍。
墙角的一张木头桌子上放着一个电风扇。
我从来没有看到那个电风扇停过。
电风扇的风扇叶总是在旋转。
电风扇的头总是左右缓慢地摇动。
有的时候,我还会听到电风扇旋转或摇头时,发出的机械摩擦声,嗡嗡嗡……
一眼瞄过去,感觉狭小的屋内很乱。
仔细看一眼,又感觉不到屋内乱在什么地方。
我每次经过窗口时,都会看老大爷一眼。
这一眼最短时间不到一秒钟,最长时间估计超不过两秒钟。
我看老大爷的零碎片段很多,我会在在头脑里把它们拼凑起来。
删除大多数重复的片段,连接不重复的片段,我发现不重复的这些片段,也超不过两秒钟。
这些片段的内容都是他从屋子的这边走到那边,再从屋子的那边走到屋子的这边。
偶尔,啪的一声,他还会微微地扬起手中的苍蝇拍,拍在屋子的某个地方。
无论打没打到苍蝇,他都会习惯性地抬起苍蝇拍,并用苍蝇拍扫两下,好像打到了,却又什么都没打到。
这十年过得很快,也过得很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屋子里的老大爷坐着的时间比站着的时间多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工作越来越忙。
有的时候会急匆匆上班,从老大爷窗前快快地走过,甚至经常跑过。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不再把头转向窗口,不再看窗口内的老大爷。
今天,工作暂时不忙,我这才发现,这扇窗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呆立在窗前,面对着紧闭的窗,发呆了几分钟。
一位买菜回来的邻居老大娘从我身边经过。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面前的窗子,小声说:“去世了……半个月前……心脏病……”
“哦……”
我的心一沉,紧锁眉头,想对老大娘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我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老大娘已经拎着菜,低着头,弓着背,走了。
我双手掐在腰间,又放下。
我双臂交叉在胸前,又放下。
我总是找不到一个感觉舒服的姿势。
最后,我伸出手,在公文包里翻了很久,才找出来很久没使用的耳机。
把耳机一端插在手机上,把耳机的耳塞塞到耳蜗里,搜索出来一些老歌。
我听着老歌,斜挎着公文包,双手插在裤兜里,迎着早晨的阳光,走向了人头攒动的公交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