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研究生的时候,我们总是透过单向镜观察心理治疗的现场。每当我坐下来想写“幸福之书”时,就会想到自己曾经观察过的一名三十五岁的来访者。他来接受心理治疗,是因为虽然他非常爱自己的妻子,也被她所吸引,但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背着妻子去偷情。
他妻子和他本人都无法理解这件事。他怎么能一边深信自己想要的是相互信任、稳定而亲密的夫妻关系,同时却又做出背道而驰的行为呢?他在治疗过程中解释说,他痛恨自己的背叛给妻子和这场婚姻带来的动荡,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成为理想中的丈夫和父亲。有一段时间,他一直在说自己多么拼命地想要停止对妻子的背叛,而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还是不断地去偷情。
治疗师对他说,我们身上不同的部分常会渴望不同的东西,如果其中有一些渴望是我们认为无法接受的,就会被调到静音模式;但它们还是会另辟蹊径让我们听见。治疗师让这位男士走到房间的另一端,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尝试聆听那个平时在内心被排挤的、选择出轨的自己有什么要说的。
一开始,这位男士显得不知所措,但渐渐地,他开始表达他隐藏的自我。
这一半的他总是会去挑衅那个负责任、重感情的,作为称职丈夫的自己,让他做出违反自己意愿的行为。他被两边的自我拉扯着,就像我一样,这一半的我想要供养家人,另一半的我想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一些触动我灵魂的事,也希望能借此触及更多人的灵魂。
就在自我拉扯的时候,男友走进了我的生活,刚好把我的注意力从内心激战中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但现在他离开了,我本该专心埋头写作,却每天在网上偷窥他的社交行踪,以此填补心中的空白。
我们所表现出的许多具有破坏性的行为其实都植根于感情上的空虚,这种空虚总是渴求有什么东西能来填补。但如今,既然温德尔医生已经和我讨论过不能再上网窥探男友的社交行踪了,那我就必须对自己负责。我已经没有借口不坐下来奋力写作这本令人痛苦的“幸福之书”了。
或者说,至少我也得向温德尔坦白这个令我痛苦的真相。
保护与接受
愤怒是大多数人最容易进入的情绪,因为它是指向外在的,愤怒地责怪别人能让你感到痛快又义正词严。
但宣泄出来的情绪往往只是冰山的一角,如果你透过表层去看,就能瞥见表象下积聚着更多情绪,那些你没意识到的或是不想表达出来的情绪:恐惧、无助、嫉妒、孤独、不安。
如果你能包容这些更深层的情绪,在足够长的时间里去理解它们,倾听它们的诉求,你将能更有效地管理你的愤怒,那你也就不会总是怒气冲冲的了。
关闭与打开
“安宁,不是要身处一个没有嘈杂、烦恼和辛劳的地方,而是即使身处繁杂之中依然保持内心的平静。”我们可以帮助来访者找到安宁,但或许这和他们刚来接受治疗时想象的不一样。
正如已故的心理学家约翰·威克兰德所说:“在经历成功的心理治疗之前,来访者总是反复为同一件事费神;而在经历了成功的心理治疗之后,各种叫人费神的事会一个接着一个出现。”
我知道心理治疗不能让所有问题都消失无踪,不能预防新的问题产生,也不会确保我之后的行动都是明智之举。治疗师无法为来访者移植一个不一样的性格,他们只能帮助来访者磨去棱角,让来访者变得不那么容易反应过激、不那么苛责,变得更开放,能让别人走进他们的心灵。
换句话说,心理治疗的重点就在于理解真正的自己。但要了解自己就必须先抛开对自己的固有认知——抛开那些你塑造出来限制自己的人设,这样你才不会裹足不前,才能活出真实的自己,而不是活在自己给自己描述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