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外婆了!
老人家快90岁了,过年时她和家人说:“我的期限快到了,吃什么东西都感觉不到味道………”我听到的时候,心头一沉,眼圈红了,喉咙也发紧,本想说什么的,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说一个人的童年,能够影响一生。那么我的一生,是从外婆家的记忆开始的。
外婆家,就是我童年里最美好的存在,是我心心念念,久久不能忘却的记忆。
外婆家离小镇不远,门口有宽宽的沥青马路,从马路到外婆家,有大约500米弯弯绕绕的小路,那条小路旁边的一排叫不出名字的树,是我的欢乐所在呀,夏天一到,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在不到一人高的树叉里,总是能够找到那种能飞的像蜻蜓一样的甲虫,我和小伙伴们从家里拿出细细的绳子,绑在甲虫的腿上,甲虫飞起来,我们手上的线跟着绕圈,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玩的了。记得有一次,绳子没绑牢,虫子飞走了,我跑到外婆面前又哭又闹,却看到舅舅在给外婆处理她手上由于切菜不小心割到的伤口,那时也许就三四岁吧,我马上就不哭了,眼泪虽然还挂在脸上,外婆手上的伤口让我很心痛,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心疼家人。几十年过去了,那种感觉记忆犹新!
从那个时候开始,外婆就是这样的,让我一直心疼牵挂着。
夏天是一定要住在外婆家的,离开妈妈的严格管教,在外婆的羽翼呵护下犹如天堂。
白天和表弟表妹、周边的孩子们玩疯,晚上天还没黑,外婆就早早催我们吃完饭洗完澡,夜幕降临,大人们在院子里摆一个大大的竹床,小孩子们都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外婆摇着蒲扇,开始给我们讲故事。那是多美的日子呀,静谧的夜晚,皎洁的月光抚摸着大地,漫天的繁星闪耀,看起来是那么远又那么近,他们也和我们一起,如痴如醉的听着外婆讲故事……
外婆所讲的故事里的主角有孝顺老人的儿子、尊敬师傅的徒弟、或勤奋或懒惰的学生、聪明的小丫头如何躲开吃小朋友脚趾头的装成人的老虎,有时候还会有很押韵的顺口溜,惟妙惟肖的对话,这么多年过年去了,我始终记得这些故事,记得外婆如何用那种缓慢柔和的强调,让这些充满了人生哲理的小故事印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从某种意义上说,外婆是我的启蒙老师,她用这些故事来告诉我做人的道理,告诉我什么是真善美!
后来慢慢长大,我才知道外婆的厉害之处可不仅仅是给我们讲故事,她是一位非常贤惠、勤勉的女性。是一位被婆婆、丈夫、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亲戚乡邻们纷纷称赞的女性,外婆的屋子里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做事很麻利果断,待人永远热情和善,以至于我这个外孙女到哪户人家里玩,都会被热情的接待,大人们把家里珍藏的零食拿出来,一把一把往我手里堆。
很多礼仪规矩都是外婆教我的,大约五、六岁的时候,我跟着外婆去她的娘家玩,我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皮鞋,走在宽宽的沥青马路上,不由得像踏步一样重重地走着,哒哒的皮鞋声让我很开心,外婆制止了我,她说:“女孩子走路脚步要轻柔。”我害羞地朝外婆一笑,牵着外婆的手乖乖走路。我很诧异为什么这个画面总是刻在我脑海里……此外,还有大人讲话小朋友不插嘴、吃饭不能敲碗、脚不能踩在椅子边上……等等,没有比外婆更生动的教学了,没有严厉的言辞,没有强势的灌输,我把外婆的淳淳教导牢牢记在心里,等我长大以后才知道,这种从小就开始的道德和自律培养是多么的重要。
可是外婆现在老了!自从我八岁那年外公去世后,外婆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老了,再也看不到神采奕奕的她。
现在的她步履蹒跚,连从椅子上坐起来都要人扶着,生命的光芒正从她身上一点一点逝去。
曾经有五年的时间,我需要开车上下班。我会在下班的时间戴着耳机每天和她打电话,塞车的时候甚至会长达一个小时。那段岁月外婆和我都很开心,她会守在电话机前等着我,然后我们就开始聊啊聊啊,多半是外婆在听,我诉说着家庭的事、工作的事,好像永远聊不够聊不完。
后来我搬了家,住在了公司附近,从此不用开车上下班了,也就没有了每天一个小时和外婆的电话聊天。偶尔打过去,外婆欣喜若狂,结束的时候总是说,多给我打电话啊,我天天盼着你们给打电话!
后来外婆由于行动不便,需要轮流住在舅舅们家里,只有手机没了座机打电话更不方便了,我已记不得上次和外婆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了。
是我真的太忙了吗?也许是我内心抗拒,害怕总是听到外婆和我说她老了,不中用了;也许我害怕习惯了外婆的声音而突然某一天就听不到了……
可是她不知道,我每一次想到她都会止不住地流泪,我为我曾经那么能干那么贤惠那么好强的外婆由于身体的衰老遇到不少磨难而难过,我为曾经扶育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七个(外)孙、孙女如今内心却那么孤独无助而难过,我为外婆如今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却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无法做饭、洗澡、自己上厕所、无法走路到现在连味觉也丧失而难过。我为我曾经照顾那么多人的外婆现在却因为需要别人照顾而小心翼翼而难过。
我和外婆的这段缘是我心底最幸福也是最痛的所在,如今我无法去触碰,未来永不可触碰……
只愿外婆的余生安乐,不会让我有太多的遗憾,只愿天下的老人们,在垂暮之际能得到他曾经给出的万分之一的关怀,愿你、愿我、愿所有人都与这个世界结一份美好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