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黄河厂曾经也辉煌过的:早先时候是J工厂,能造坦克。生长在那里的孩子们从小便有一种优越感,就像那些住在部队大院里的高干子弟似的。他们以此为荣,即使是在数十年后的今天,提起来的时候也是充满了自豪的。
对于那段光辉灿烂的历史,我认为不假——你看那高大的围墙和烟囱,它们看起来是多么神秘而又威风!更何况紧挨着的还有一座废弃的火车站,几段杂草丛生的轨道——那就是陇海铁路。
黄河厂真是充满了故事呀!
在悠悠漫漫的岁月里,谁没一些故事呢?
黄河厂只是悄无声息地,悄无声息地诉说,说给那些愿意亲近她的人们去听。
黄河厂的早晨是热闹的。一条由北往南,从低到高的小道两旁挤满了人。卖蔬菜的,卖水果的,卖豆腐的,卖驴肉的,卖大枣的……吃食店是真多:锅盔,鱼鱼,胡辣汤,灌饼,老碗鱼,biangbiang面……让你从早到晚没有一刻会感觉到饿。还有大包子,那儿的包子多是素馅儿的,韭菜馅儿的也有,南瓜馅儿的也有。
“地软包子还有吗?”
“哟,地软包子可是卖完了,你得早点来。”
地软包子的味道顶顶好,是绝不会让你白白早起的。
它们是华山的味道,是关中,是秦岭,是老陕人的味道。
早晨一过,黄河厂便沉寂下去,于是知了们欢腾起来,引吭高歌,激昂盛夏:黄河厂的白昼是热闹的。
黄河厂的傍晚也是热闹的。旧时的体育场上有跳着舞的大妈,有坐在台阶上的姑娘,有打着球的孩子。音乐声,谈话声,叫喊声,它们一股脑儿地冲进被群山包围着的宁静的傍晚中,跳跃,回荡。
干涸的杜峪河上架着几座老桥,盛夏的迟暮和迟暮的人们只在那里显得特别安静。
他们都睡着了吧。
是的,黄河厂的孩子们都睡着了——那些老去的,年轻的,幼小的孩子们。
她抚慰着,亲吻着,直到远山的轮廓隐没在无边的夜色里了。
黄河厂睡着了。
——写于六月二十五日寂寥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