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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正在寻找的东西也在寻找你。
What you seek is seeking you.¹
——鲁米
孩童无邪共乐园，至善慈航渡世人。
话说在我小时的记忆中，关于一个乞丐老人的传说，给我印象深刻。我不能确定他是否经过我家门口。在我读中学时，同学常议论，在邻里乡野方圆几十里，都有他的足迹。一个老乞丐，后来成为一个传说，这个传说是关于他的活动"神迹”。
人们总是在一个人离开世界之后，才能给予他最好的称赞。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说起乞丐，我们对这种身份的人会有一个普遍的认识，他们是最底层的平民。我并不是在写乞丐，我所描写的是那一个年代的穷人特征，但他是一个例外，从表象上说，他是大众里的常识印象。从内里说，他是一个有待我们认识的奇人。
这只是一个传说，故事美丽而动人，但我并不适合讲故事，我只想讲关于来自心灵的印象；尽管我可能会写出百千字来，但我想，关于他的描述，用一节、或可以概括为一句话：献给我们的心和灵魂。
这句话是来自伟大的诗人鲁米的一首诗：
你今生的任务不是去寻找爱，只是寻找并发现，你内心构筑起来的，那些抵挡爱的障碍。我记得村里的人们经常说，他是一个奇人。
Your task is not to seek for love, but merely to seek and find all the barriers within yourself that you have built against it.²
奇人怎么奇，当时很小的我并不知道，也不懂得。和伙伴们长论起关于他的话题，无非就是一个"穷人"的故事。他穿得破破烂烂，走乡串户。这是作为少年的我们，对于一件事的朦胧认识。
对于这位奇人，最初人们对他的认识，认为他是一个很贫穷的人；如果你再贫穷，再一无所有，也没有他一无所有。这个乞丐老人就以这样的印象活在我们心中。
那时少年的我们，缺乏人生的经验，缺乏对世事的认识，缺乏对人怎样活着的思考。总是对表面现象的认识作为我们随心聊天的话题。甚至还编出口溜来，是关于乞丐老人贫穷的描述。我们应该为那时的青春无妄之心感到惭愧，应该忏悔。
这位乞丐，后来成了我们这里、比我更早的六十年代，到后来的七十年代及八十年代最贫穷的穷人代表。后来人们也渐渐忘记了他。
引起我对他留意，对一个与己毫无关系的人的产生兴趣，是我在村镇小学任教时，和老师、同事们谈起，他的形象在我心里渐渐升温，让我对他心存念想。
他原来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如果你拥有很多，就捐出你的财富；
如果你拥有很少，那就献出你的心。
If you have much, give of your wealth;If you have little, give of your Heart.³
他所到的地方，他的身后都跟着一群孩子。孩子们为什么不怕他，因为他喜欢他们。孩子们为什么跟着他，因为他很有趣，常常逗孩子们开心，并能给孩子们吃的食物。
在那个无法填饱肚子的年代，能将食物舍给他家孩子，自己饿着肚子，一人撑到天明。即使自家的孩子，也有孩子吃饭，大人还能喝上汤的时候。
但是他，独身一人，无儿无女，能将食物舍散给孩子们，而不顾自己的饥饿，也不为明天发愁，这样的人就像菩萨，世间少有。
这是怎样地一种舍？这是怎样地一种坚忍？这是怎样地一种活着？他坚韧对抗饥饿的能力，不能想象。
与其说，他给自己讨吃，不如说，他给孩子们讨吃。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的为人。在人们眼里，他是一个乞丐，一个穷人，一个被容易忘记的平凡人。
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只要跟着他，就有吃的。他能舍得，他们追随在他身后。他是济公，一个隐藏的人。
他的穿着很破旧，但很干净，高个头，瘦脸。手里拿着"打狗棍"，但他从未打过狗。那根棍子，确切地说，那是一根来自"少林或武当"的武术棍。背上一个黄挎包，里面装着一个方盒子，是吕饭盒。腰里系一根绳子。这就是我要写的乞丐，一位苦行者。
关于他的传说，有人说，他能一夜走千里路。谁见过？这种传说出自汽车司机。有一天，一位汽车司机说他开车过陕西咸阳，发现路上有个乞丐挡他的车要搭车，但是他没停。他连续不停行至甘肃路段，突然发现他就在他的车前面行走，他比他的车还快？这位汽车司机感到非常惊奇。后来听说是他所在的当地一个穷人，于是就有所留意。随着其他人对这位行者神迹的传说，司机意识到，那次的经历，他看到的竟然是真的。他悔恨自己犯下了一个很大的过失。行者给他的显迹，使他认识到，一个乞丐的特异神迹，人中有人，尤其不能以貌取人。
关于这种传说，我们大可不信。但是故事的传说，也能启发人思考，也能使人反观认识自己。传说是美丽的。
他一生未婚，特别喜欢孩子。有一次，他行乞到一年轻夫妇家门，夫妇很大方，多给了面粉和吃的。于是他说，你们无儿女，愿安拉慈怜你们，你们会有儿女的。后来这家的年轻夫妇果然有了孩子，生下一儿一女。然后这个消息便秘密传开了。年轻又无子女的人，善良而有虔诚心的人知道了，去找他，他都会帮助。有的人只赠一句话；有的他会给说个方子，如何如何服用。去的人后来都这么说。
我不想渲染这种传说，至于真假也无关紧要。从来民间不乏编故事及增添故事趣味性。农民们除了生活温饱，他们其实还有爱听传说和编故事的能力。
我们不迷信，但相信传说如同听故事。
而我相信，他应该是一个医人。他能学武修行，必是懂医高人。但他能做到更隐秘的修行，不为人知。
在传说与现实中，我们需要心灵的认识和感知，哪怕故事纯属虚构。文学从来都是以现实与虚构，创造艺术和真实。
后来我和朋友去过一次行者的落户之家。为了行文方便，我称他为行者老人，以示尊重。后面写的，我会尽量隐去可能的道听途说和关于他的奇迹描述，免去不必要的误读。我愿接近真实地叙述，也希望我的叙述，只是为了表达一种情怀，一种心灵的相映。
他有家，确切地说是一个落脚点，这个落脚点是通过当时政府安排救济，落户在一家人家中被照应，有独立的住房。他无儿无女，也无牵无挂。但他有一帮可爱的小伙伴朋友。
那家腾出一个高房，让他一人住。但是他行踪不定，很少回来住。这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过夜。后来有人发现离村子不远的山上有一处窑洞，他在那里住。
也有不定期，他会离开当地，去较远的地方。也随之有他的神奇传说，但是谁知道呢。
就这样，他在乡野之间一直过着清苦的生活。
后来行者老人上了年纪，回家来的次数多了，渐渐地算是基本稳定住下了。但也会经常出去，在周边乡邻串走。有邻里邻村结识的人，和他时间久了，也会有一两个人从心里对行者有了认识，知道了他不是平凡之人，但凡有了认识的人自会做到保密。于是在后来，发生的盗墓离奇事件就不足为怪了。
行者遇到过真正相知的人，也是一位老者。也许他在这里等他，无人知晓。他们之间有过秘语，心照。故事的内容，大概离不开关于修行的境界探讨和交流。后来，前者年老，先离去。行者为他守墓，直到约定时间结束！
行者落脚的那家人，还健在的老者回忆时，总是落泪着说。那时候人都穷，我们也少了关心。他有时回来，有时很长时间不回来。他回来也会给我们留点面，吃的。然后又出去了。
他从未吃饱过，不是没啥吃，而是他不愿多吃，总是留给孩子们。他讨要来的馍馍，还有自己做的饭，当孩子们一涌进来，他就分发给他们，把饭给他们吃。最后他一无所有，连明天的余粮也散完，他还看着孩子们乐呵呵地笑。他从不打骂孩子，他对待每个孩子就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样。
不管明天如何，今天绝不留剩余的食物，他从不为明天发愁。老者说到这里时，叹道，谁会有这样的心境？饿着肚子，谁不为明天发愁？老者继续说道，我有时候半夜站在院子里观察，他没吃东西，我担心他会被饿坏。我送给他饭菜，他说他不饿。我看到他把仅有的食物全都舍散给了孩子们。他从不接受我们的施舍，即使有一天他乐意接收了，他刚吃着，看到有小孩来，他又全给了孩子。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要担心你的生活在发生颠覆。在我的记忆里，他没吃饱过，我只看到他喝过米汤，把那干馍馍泡在米汤里吃。他在外面的山上找到了窑洞，用几块大石板支了个石床。上面铺着自己编织的草席，住在里面。村里人都想送铺盖，都被他拒绝了。老者拿出行者遗留的"打狗棍"，还有那个饭盒给我们看。饭盒是个铝盒。但底子有个指头大的破洞。"打狗棒"很长，细而光滑，我抚摸着棍子，这哪里是"打狗棍"，分明是少林武僧用的少林棍，这种木棍主要是柔软，不易折断，光滑顺手。问及棍的详情，老者说，他会武术，他年轻时至少有两位师傅教过他。直到他上了年纪，他才告诉我他有师傅传授给他武艺。
你怎知道过去的生活一定比将来的要好？
Do not worry that your life is turning upside down. How do you know that the side you are used to is better than the one to come?⁴
我手抚摸着光滑的棍子，想象着他的一生。在我小的时候，我在上学。那时他应该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也许他还在我们家乡附近来过，也可能经过我家门口，我记得母亲让我端出一碗面给大门口的老者。但是那只是一种所有乞丐的印象，我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但一位老人，一位老人乞丐的形象一直住在我的记忆深处。。
老者因为信任我们，又拿出行者的黑白照片给我们看。我真的好像见过他，或许是真实，或许是在梦里，他是那么熟悉。
关于他的出身，没有可信的资料证明。但是这位原是一家人的老者回忆说，据行者老人曾给他说过，他是汉族，他有两位道家师傅。最后在上海的一个什么西奈山上，他住了七年后，有一天，他的师父让他离开，让他去完成他的天命。
他不解，他困惑。师父说你去西域，会遇到你的师父。行者不愿走。师父说，这是你的使命，我们的师徒之缘已了。你必须离开。
他含着泪离去。老者说，他下山时已经学得一身本领，练得一身好武功。但他下山后从未展示过自己的武功。能做到这点，是何等的武学境界。
经过了三年时间他到了西域，并参加了朝觐。也遇到了他的师父，但是西域的师父说，你回中国去，你的使命在中国。他还是不愿离开，他觉得这里是他的家。但师命难违，他又返回中国。按师父说的他到了大西北的原州。那时的农村，还未包产到户，还是社会主义大集体大生产时代。后来政府为他落实户口。于是他便在我们村落户。
老者接着说：他活了九十岁。他到这里五十多岁，他在我们这里四十年，生活很苦。我是这样看着他，虽然我离他很近，有时了解他，有时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平时无话。我也尊重他，不想打扰他独处的清静。我是一个不爱思考的人，活了大把年纪，也没能真正认识他。现在我已经认识他了，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老者说着又流下眼泪，他说在他九十岁的某一天，他对他说，我要买你家院子后面的三份地，我归真了，睡土。我说，你能占用多大点土地，不用买，我自家地多，给你散了吧。但是他不愿意，非要买，我最后只能答应。
有一天，老行者对他说，某日我要走，新坟你要看好，头晚上要守着。老者点头答应，但是他心里有点想不通，人埋了为什么还要看守坟。"只有用眼睛相爱的人才会分开.
对于那些用心和灵魂在相爱的人来说，这个世界没有离别”
Goodbyes are only for those love with eyes.Because for those who love with heart and soul there is no such thing as separation.⁵
过了几天，如行者所言，他果真归真了。村里人都来送行者老人。当晚，老者也没去坟地守坟。行者老人在走的最后几天病时，邻居老者一直陪着熬了几夜。送埋了行者老人，他心理负担没了，也放松了，把老人给他之前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去坟地上坟，发现坟被人挖开了，老行者埋体不见了。老者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才恍然大悟，记起了老行者活的时候嘱咐他的话，他早有预言。他明白时，为时已晚。
原来他的贵体，有人早已盯上了，准备偷走埋在自家坟地。写到这里，我觉得有些地方没必要详细交代，有些事还是含蓄些比较好。
前面提到过，活着时有人从心里认识了行者老人。可能就是这位"认识者"所为。但是这样做，对不对，我们不去评价。但是行者早有预言。这位行者老人家，给人们留下的印象是他很喜爱孩子，和孩子们做伴。是他行者道路上的美丽色彩。
孩子们天真无邪，他的善良和慈悲，在孩子们的心灵世界，是一份快乐，一份希望。他爱孩子们胜过一切。他宁愿自己饿着肚子，让孩子们吃饱。在那个没有温饱的年代，这种大爱的精神是多么可贵。
他是一位隐秘的奇人，他是一位善良的老人。他心怀慈悲，遵守承诺，他独身一生。但他并不孤独，他有一群儿童朋友，他没有老年，一直过着童年的生活，虽忍受着饥饿，但他把快乐和阳光带给了孩子们。
你还不知道吗？
是你发出的光点亮了这个世界。
Dont you know yet? It is your light that lights the worlds.⁶
再交代一点后续：他在山野窑洞静修，一个石床，一片草席，他盘膝上座，便能入静。虽然村庄就在山脚下，毕竟四野荒凉。夜深人静，他独坐沉思，参悟究竟。
他的埋体夜里被人偷走后，村里人都在找，几天里毫无发现。但是谁知道，偷埋体的人也是一个很虔诚的人。他把埋体藏到了山上行者住过的窑洞静室，在石床下面挖了坑暂且埋了。等风声过了后，他又偷偷埋在了自家的坟园。没有留坟头，怕被人发现。直到多年过去。这家人才修起了亭子。
后来有人看出了蹊跷，琢磨出了其中的玄机。于是二次盗墓又发生了。这个来去运埋体的过程，是很值得让人回味的故事，是一篇充满玄机又不能公开的盗墓笔记。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画面：行者老人、孩子、田野、村庄是一副美丽的心灵图画，若能走进他的心路世界，一定是美丽的，光彩的，陶醉的。
读者可以认为这只是一个传说。是的，一个苦行者的传说。
愿人间有爱，愿这爱，永远激励我们走向端庄的道路。
注：¹⁻⁶诗歌，英文，引自鲁米的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