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女阿三(4)
欣雅
那时候的阿三不知道,山里村庄的贫穷是怎样一种清苦,亦或在生活条件逐渐变好的情况下,那里老一辈子的人的骨子里,已不能改变原始的生活方式了!
清晨,阿三被一阵哗啦啦的倒水声吵醒,小屋里的光线很暗,她从盖着两层被子的被窝里伸出胳膊去拉灯线,冰凉的空气在她浑圆的白肉上缠绕,让她下意识地迅速抽回胳膊。她喊阿坚来帮她取衣服,随后便听见隔壁堂屋里传来铁桶碰撞地面的声音。阿进像哄孩子一样说她懒,又把取出来的衣服塞进她的被窝里。阿三问他在干什么弄得那么吵,阿坚说水缸里没水了在挑水。
“去哪里挑?家里不是装了水龙头吗?昨天吃的是山泉?挑水的地方远吗?”像发现了宝贝似的,阿三一骨碌地爬起来,冻得瑟瑟发抖也不嫌冷。阿坚坐在床边斥责她:“你干嘛啊?小心冻着,快点穿衣服。家里水龙头的水很贵,因为水塔离这里很远,妈不愿意用。而且冬天上冻的话,会把水管冻裂的。”
“那你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我帮你提水桶!”
“得了吧,就你?”说着,他把阿三要穿的棉鞋从床底下取出来,那棉鞋是她婆婆给阿坚新买的,因不知道她脚的大小,便暂时让她穿阿坚的鞋子,鞋子虽然有点大,倒也很暖和。
阿三跟在挑着晃悠着两只铁桶的阿坚后面,看着他趿着棉鞋甩着胳膊的样子,真真像一个山里汉子的形象。水井是他们当时回来的时候路过的那个水井,阿三记得路过它的时候还探了脑袋看了一下,它不是像自己家乡的水井那样四周被水泥板围起来,它是一口很深的砌有石阶下去舀水的大坑。台阶的两边是深井的石壁,长满了绿藓,中间早已被脚板磨得发亮。阿三不相信那井水是可以做吃水的,虽然阿坚告诉她,它是从地下湶出来的,很甘甜。可那水质顶好了讲也只能用来洗洗衣服洗洗脸啥的,因为那水井的水虽然清澈,水面却是飘着些许鸭毛的,它没有井盖可以替它遮挡脏物,而且每天从它旁边经过的人和家畜随时都会抖掉一些肮脏的东西进去,可这个村的许多人,都还在喝它的水。
阶梯很陡,阿三要下去舀水,阿坚不让,怕她落进水里,她长着一副不能干活的样子,还马虎的不得了,如果掉进去,怕是救都没办法救。阿三怕死,乖乖的站在井边儿上,看着他将两只装满水的铁桶晃晃悠悠地提上来,她很难想象这村里那么多独居的老人,如何天天这般取水。
水缸的水盛满后,阿三问她老公早上吃什么她来做。实际上是她不知道吃什么,有什么可吃,除了杂交米、熏腊肉,就只有红萝卜和没长心儿的大白菜。阿坚说,米饭已经煮好了,昨晚的菜还有很多,吃完饭我带你去赶场。
赶场的路是沿着上次回家的那条崎岖山路,再走一段和它差不多路程的公路,那个集会是附近几个村庄里称得上最“繁华”而又古老的地方。近百米的长街,也许不能叫街,应该叫做有卖东西的巷子,那百米的巷子里找不到一家有阿三想吃的东西的小吃店,唯一一家“馆子”是卖猪肠粉的,是那种还没有靠近就能闻见猪大肠臭味的地方。别说吃了,阿三都不愿意靠近,可那生意还是红火的很,不大的面铺里面挤满了人,连门旁边都蹲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和女人,吃的那个滋溜滋溜香。
阿三看到有卖碟片的店,有卖孩子衣服和老人衣服的服装店,有剃头店(那是一家不能称作理发店的剃头店)还有一家说书的,完全是一副七八十年代的景象,要说能看出来是现在化的东西的,大概就只有路上那些头上顶着五颜六色,穿着很非主流的从外地回来的年轻人吧。阿三想吃水果,一条街跑到头,除了小小的苹果,就是柚子、板栗、甘蔗,还有很多很多的橘子,这些水果都是山里产的很接地气,特别迷你。
街上没有卖牛肉的,没有卖羊肉的,也没有卖面食的,阿三想吃的东西啥都没有,她是白白跑了一趟路还累个半死。她婆婆买回了几条很大的鲢鱼,说回去腌制起来。阿坚扛着一捆甘蔗,跟在回去路上独自生闷气的阿三后面,安慰她说,过两天带她去大一点的集市,那里会有她想吃的一切东西。他又解释他们那里不吃牛羊肉的原因,说牛是用来耕地的,羊是养来卖钱的。阿三放慢脚步,扯过老公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身上,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