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钢铁摸了摸脖子,不自在地面对眼前这一幕,最后,缩着脖子,悄么声地也偷偷溜了出去,不过他没敢走远,只搁走廊上蹲着,生怕李根儿醒来后出么乱子。
杨枝就这么依着刘小花呆坐着,眼里的泪几乎都快流光了,她感觉肚子有点痛,可是这点儿疼算得了么呢,比起自己来,根儿应该更痛吧……
一想到这里,杨枝就控制不住地想扑过去扒开李根儿手上的纱布,她多希望眼前看到的是个活蹦乱跳的、完完整整的李根儿啊,可现在,很痛吧,纱布包那么厚,肯定痛的。
杨枝抬起手,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抹开李根儿紧皱的眉头,脸是惨白的,嘴唇也没有血色了,这是出了多少血呢,得好好补回来才成。
一直到现在,杨枝终于再瞒不住自己内心还爱着李根儿的事实。她不离婚,她不想离婚,她还爱着李根儿啊。可不离能怎么办呢?这里头还搅和着那个肖双呢,要是从前,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可如今,李根儿已经和人家那样了,自己还能再继续接受吗……
杨枝顿时觉得透不过气来,她挣扎着要起来,却全身无力,摇晃着就要倒。刘小花急忙稳住她的身子,低声叫到:“杨枝,你得弄么?你说,俺去弄,不用你,你坐着就行了……”
“俺得起来,俺得出去透透气,俺憋得慌,俺闷……”杨枝揪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挣扎着要站起来,神情近乎疯狂。她这种得发疯的神情,吓坏了刘小花,手足无措的刘小花只好咬牙撑起杨枝的身子,护着她不让她摔倒。
一开门,蹲在墙根儿底下的陈钢铁就站起来了:“嫂子,你……”
“别问了,杨枝心里闷,俺扶她出去走走,你进去看着根儿哥,他要醒了,紧溜儿找大夫,叫人,听见没!”刘小花“叭叭”分配任务,手脚没停地随着杨枝出了门。
“嗷,嗷,俺知道了!”陈钢铁下意识地点头答应,掉腚就进了病房,老老实实坐在板凳上盯着昏迷的李根儿。
杨枝摇摇晃晃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一手依然掐着脖子,大口的喘着气,另一手则轻抚着肚子,神情特别的痛苦。刘小花吓得腿肚子转筋,她毕竟也是个没嫁人的大姑娘,这几天杨枝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叫她胆战心惊了。
俩人就这么顺着走廊走着,谁都没有说话,一阵冷风吹过来,隐约带着些细碎的哭喊,杨枝站住,眼神儿疑惑得看向刘小花,刘小花苦笑了一下:“应该是才进门时候就搁那哭她儿子的,真能嚎,就算是儿子没了,也不能搁医院这么个嚎法,还让不让别人看病了,吵死人了……”
杨枝又往前走了两步,那声音更清晰了些:“哎妈呀,活不了啊,老天爷没长眼呐,哎妈呀,俺的苗儿啊,老天爷……长眼……”别的没听清,但是那句俺的苗儿啊,让杨枝突然激灵了一下,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杨枝拖着刘小花直直地就冲着哭喊声找了过去,不明就里的刘小花眼瞅着杨枝虎虎生威地就跑过去,眼瞪得老大,嘴里“哎哎……”得跟了上去。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啊,你怎么不一个雷把那个狐狸精劈了啊……天爷爷啊。她怎么不死啊……都是这个狐狸精害得啊……”声音越来越清晰,杨枝的拳就攥得越紧。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用跑得,一口气到了正对大门的那个急诊室。
急诊室门口早就来了不少看戏的人,都在指指点点,却没人上前,地上放着一个大门板,板上躺着的,正是被招待所伙计他们抬来的——姜小苗,而在一旁撒泼打滚的女人就是李陶!
招待所的伙计费神费力的将人抬的抬,搀得产,废了老劲儿才把李陶和姜小苗娘儿俩给弄到了医院,早就有人往里头报了信,大夫护士,还有病号及病号家属都涌出来了,帮忙的帮忙,看热闹的看热闹,一气堵到急诊室门口。
大夫扒了扒姜小苗的眼睑,又仔细听了听他的心跳,测了脉搏,最后一摆手:“这个没救了……”此刻李陶刚被小护士掐仁中掐醒,正好听到这句,当时就从凳子上软到地上,吓周围人一跳。
李陶抬头,看着已经僵了的儿子,她怎么也不能接受,前几个小时还活蹦乱跳的儿子,现在已经死了的事实,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向姜小苗爬去:“苗儿啊,俺的苗儿啊……”
少不得有眼圈子软的也跟着抹泪,大夫见状,也只能讪讪地退到一旁,一旁的小护士倒是嘀咕一句:“今儿都是怎么了,才刚一个也是敌敌畏,正抢救呢,这又一个。还一男一女,跟约好了似的……”
正哭着的李陶刚爬到姜小苗面前,正准备抬手去搂姜小苗,却听见小护士的话,突然收了哭声,一抬上半身,薅住小护士的裤子:“么啊?你说么?还有一个,还有谁?女的?可不是肖双那个小骚货?肯定是,就是那个小狐狸精迷惑俺儿,叫俺儿哈(喝)地药,她人呢?俺儿都死了,她怎么不死,她怎么不死……”
李陶突然疯起来,吓得周围人都远远儿地躲着,生怕俩眼珠子泛着血丝的李陶上来见人就咬。这一躲闪,正在急诊室来回踱步的程石头就和李陶来了个眼对眼,他正等着里头被抢救的肖双呢。
李陶不认识程石头,可程石头认识李陶,还是恨之入骨的那种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现在又听见李陶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咒肖双死,程石头也憋不住了,上前照着李陶心口窝子(心脏部位)就是两脚:
“你放屁,你个老不死的,再敢咒肖双,老子打死你。你儿子才是真该死,你们一家都是污土(流氓),生生逼死一个好闺女。俺告诉你,肖双没事儿还好说,肖双这次要是少一根儿头发,俺就剁了你喂狗……”
看戏的人哗然,原本还在同情李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些,此刻都开始用恶毒的目光鄙视得看着李陶,能躲多远躲多远——难怪她死儿子,老天爷的报应!
李陶仰倒在地,头枕着姜小苗的尸体,僵硬的触感,让她毛骨悚然,她嚯地站了起来,跳着脚地破口大骂:“你杀,你杀,谁敢动俺试试,俺谁都不怕,这是公家的地场(地方),你敢动刀,你试试……俺儿就是叫那个小……肖双……毒死的,杀人偿命,她……她就得给俺儿偿命!”
程石头捏着一只拳头,听得目眦欲裂,正想不管不顾地上去打死李陶让她和她儿子做个伴儿,就听见身后的门开了,有小护士叫:“让让,让让,肖双的家属,谁是肖双的家属?”
程石头掉腚扔下李陶就冲了过去:“俺,俺,俺是,大夫,她么样了?可没醒?你说话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