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假期
我是第一志愿录取的。
高考成绩是我高中的最佳水平。
这种自豪至今想来仍然觉得激动于心。
放榜那天,木头也在家。
我压制住自己的喜悦,漫不经心告诉他我的成绩。
我第一次见到一向冷静的他,开心地把我拦腰抱起。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我既兴奋又害怕,我飞快地脱离他,看看还好四下无人。
我爸妈的开心更是不言而喻,情感丰富性格开朗的爸爸甚至落下泪来。
这个暑假成为我记忆里最开心的一个假期。
杨榛已经中专毕业参加工作,木头在哥哥的帮衬下,大学的生活并不拮据。但他还会在学校接一些家教。据说北京的家教收费很高。
我不知道有多高,也不知道杨楠挣了多少钱,但那个暑假他悄悄送了我一个随身听。他还送我两盘英文歌曲磁带。
后来我知道那是奥斯卡金曲。那个随身听我用了四年。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和杨楠心里都是有一些想法的,而我们又如此害怕这种想法一旦说出口,我们旧有的关系和秩序会被打破,而新的情形会怎样,我们无从得知。
在那个悠长假期,我们似乎呆在一起的时间更久。
早上起床,我会习惯地去他家转转,逗逗那只老猫,和三叔三婶闲聊。木头可能在洗脸,有时候还在睡着。我会自自然然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粗鲁地说:猪头,快起来了。
我们连吃饭也总是都聚集在门口的空地上。下午,大人们午睡,我们就在门口竹林的阴影里聊天。有时候也会沉默,沉默却并不沉闷。就那样抬头看着近处的山峦,那几棵柏树远看像一个个手背朝后的将军。
有时候会下一场暴雨,我们也一同坐在屋檐下看雨,乌云滚滚也罢,彩虹高悬也罢,总有一个人默默在身边,和你一起看。
虽然没有牵过手,没有接过吻,更没有做过爱,可这种默契和心灵感应会让我铭记于心。
而夏夜,我们都会在各自家房顶,睡在竹席上纳凉。这个年龄,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像七岁一样,躺在一张席子上,一起数着星星睡着,一起顶着太阳醒来。但他就在我几米之外,我们用正常的音调就可以聊天。一抬眼就是蓝丝绒一样的夜空和碎钻一样的繁星,这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尤其是在经历过成年的一些情感后,越发觉得当年的情意弥足珍贵。
也偶尔有不浪漫的插曲。
某天,木头家里来了三四个同学,说是大学的同乡。其中有一个洋气漂亮的女生,穿漂亮的牛仔裙,长直发,身材窈窕,皮肤白皙。
我有些嫉妒。
而她对木头似乎又特别好,叫木头爸妈为叔叔阿姨,又甜又亲热。邻居们开玩笑说:啊呀,儿媳妇上门了!
我在一旁,内心怪怪的。
好在,他们当天就走了,但约好了一起返回北京。
我带着小心思旁敲侧击地问杨楠:木头,你有女朋友了吧?
他一脸认真地说:没有。这女生男朋友是我上铺的哥们,关系很好。
被他看穿,我又觉得尴尬。只好把话题岔开。
我要开始我的大学生活了,异乡的生活让我期待又害怕。
忐忑的旅途上,妈妈陪着我。
适应新的环境,新的方言,新的人际关系颇花了一些时间。
期间,我还因为感觉不适应在电话里对木头哭过,他连安慰我都只能单一地说:别怕别怕,很快就好了。
写信成为学习之外唯一的乐趣。给木头写,虽然他的回信不长。给高中同学写。也给第一名写。
其实,第一名在高中就写信给我,但被我以学习为由断绝了来往。
他再写信给我的时候,已经辍学一年,在南方沿海成了打工仔。
他的辍学成了我的遗憾,虽然那时候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惊天动地,但他也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我总觉得难辞其咎。
我和第一名就这样踏上了完全不同的路。
多年以后,有人转述过他对当年负气辍学一事的遗憾和后悔。
那些葱嫩水绿的十六岁,无论如何也不能重来一次了。
而我们只能一步步往前走,尽量少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