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正在跨越热带,慢慢跨向北回归线,正在向一个温凉的季节靠近,村庄的一草一木仍旧四季常青,老家院子的一砖一瓦满是岁月蹉跎的斑驳痕迹,墙角因常年潮湿已长满了青苔,这个院子繁衍扶持了几代人,如今仍旧生生不息。
一年没回去了,当再次踏上归程,在急驶的车窗外,路似乎不再破破烂烂,不再颠簸地让人两眼发晕,但那村头的红墙依旧屹立不倒,甚至还挂着几副关于计划生育的标语,内容略变,如今是倡导二胎计划,但位置完全未改,乡风依旧,从村庄男女一言一行中仍旧能感受到乡村的淳朴。
村头那一口泉井依旧是村庄女子窃窃私语,互通八卦的场所,泉井水深约有四五米深,在夏季水很清很凉,冬季水则清且暖,常常受家庭主妇光顾,雾气还未完全散去的清晨,从自家菜地折回的菜还带着泥尖,这时她们便会相约到泉井洗菜,还时不时互相分享自家的菜叶,俨然一个小型的买卖交换市场。与此同时,很多家庭主妇还喜欢在早晨提着前一晚家里换下的衣服到这一口泉井洗,围在边上,将附近的烂菜叶捞起扔置一边,手里就忙活着洗衣,嘴巴子也不甘示弱,你接一句家常,她道一句天暖,一个上午就过去了,日子过得实在舒坦。
在整个夜里,若是都市停电,大街上就会空荡如鼠疫初毕,家门紧关,生怕会进贼一般。但在乡村便是另一番景观,两眼注视着这一片黑夜,远处的人家偶尔几处人家依次亮起了烛火,照亮了原本的黑夜,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吠声,打破了这一片黑,让人坐立不安,村庄男女便开始走出家门,到自家门口吆喝两声,陆陆续续就会有人从家门口出来闲聊,大到最近新闻上的国家大事,小到一日三餐的琐碎小事,临近晚睡时间,又各自拍拍屁股回家。
村庄里依旧一派祥和,男男女女之间偶尔的争执也只不过为生活添油加醋,日子还是不宽不紧地过,波澜不惊,若是哪家的牲畜跑了,便成了村里的头等事件,引得村里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村头老伯家里饲养的一匹猪跑了,在这个温凉的秋季越过了猪圈里的围栏,冲出了院子,不知所踪,老伯家的媳妇席地而坐低声抽泣,这一匹猪或许就是乡村里庄稼人唯一的额外收入,这一下子成为了全村当下的紧急话题,老伯家的猪跑了,在村头村尾,成为了一个突发性新闻事件,仿佛某个领导前列腺发炎。
村民开始陆陆续续团结聚集在一起,在乡村各个路口设卡堵截,原本井然有序的乡村生活突然间因为一匹猪的逃亡而濒临崩溃,各家各户开始徒然关心起猪的命运。村头老伯家的猪似乎是一夜之间获得了顿悟,又似乎是在某个黑夜里,在黑暗中洞穿了来世今生,它的逃亡看起来似乎预谋已久,让人无懈可击,一夜之间,满地的落叶归根,也掩盖了它笨重的蹄痕。
这一匹迷失未归的猪,同时也带走了村头老伯家一年的奢望,一匹眼看着就要变成肉的猪,拒绝了饲养,奔向了大自然,让村里的庄稼人都为之痛惜。即使满村满山地查访,企图诱骗它现身,却在一顿鸡飞狗跳之后惊起了大群的鸟却仍未果,全村的人通缉着一匹猪,像是通缉着一名特务,若不捉拿归案,就会损害到人民群众的利益一般。
这一匹猪像是积蓄了它一生的力量,在黑夜里奋起跨过猪栏,趁着青春尚未发胖之前,选择了在静谧的夜里隐秘出逃,奔向绝望又不甘心的反抗,带着即将被阉割的生命逃跑,似乎是渴望成为野猪。
一匹猪不甘心于当下,尚且能历尽千辛万苦出逃,而我们生而为人,终日往返于楼道之间,车来车往,人来人往,被利益所驱逐,在时间的碾盘上,却成为了一匹蒙眼的驴。
乡村一人一事都如此让人感慨万千,又何况还有如此丰富的乡村世界,就这样小别吧,静待明天,也许一切就这样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