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身后,宫墙之内,金碧辉煌的王宫议事大殿昭显着纪国昔日的强大与兴盛。透过大殿大敞着的朱红色的正门,可以看到大殿内有八根漆成大红色的柱子,柱子上和大殿的墙壁上都绘着一些彩色的图案,在大殿的正面墙壁上,绘着的是一片五彩祥云,云中是一只正在腾飞的彩色大鸟。此刻,这里灯火通明,文武官员们静静地列队站在那里,气氛显得紧张又肃杀。
一身玄色王袍,头戴高高的王冠,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严霜,高高端坐在王位上的,竟然就是刚刚做梦的那个中年男子,他就是纪国国君姜叔姬。
他还不到五十岁,可因为近几年齐国一再进犯的缘故,让他满头的青丝过早地染上了白霜,甚至连本来坚挺的脊背看上去也有点驼了。此时,姜叔姬满眼无助地扫视着殿下垂首而立,鸦雀无声的群臣,良久,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串声音,但那声音非常低沉,听上去也像是有些犹豫:“各位爱卿,齐国已经开始整集兵力,后天又要来攻伐我纪国了,你们可有什么良策解决目前纪国的危难吗?”
短暂的沉默,却像巨石一样压得每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年轻英俊的大将军南宫俊犹豫了一下,轻咳一声,跨前一步抱拳,声音洪亮地答道:“主公请放心,臣定会率军倾力抵抗,誓与纪国共存亡。”
“请主公放心,臣也定会誓死保卫纪台。”长了满脸络腮胡子,身材魁梧的公子姜夷也站出来说,他是姜叔姬的同母弟弟。
站在南宫俊后面,个子不高,却很精干的裨将吕农,也紧跟一步上前抱拳说:“主公请放心,臣等定会追随南将军誓死抗战。”
姜叔姬望着他们,眼里闪出了一丝希望的火花。大殿内的空气,似乎也稍稍流动了一点儿,刚才还紧绷着身体的群臣,这会儿也活动了一下手脚,正打算悄悄地呼一口气,一位身材瘦长,长须及胸的青衣老者却突然上向一步大声问道:“老臣想请教一下南将军,咱们还有多少乘战车?”
大家惊愕之下转头望去,是相国单伯。
南宫俊一愣,但还是恭敬地答道:“不足五百乘。”
单伯转过头来望着姜叔姬,目光凛凛地说道:“主公,据谍人报告,齐国有战车一万乘,这次就派了五千乘,更有步兵两万,分两路来攻打我纪国。可咱们不足五百乘战车,步兵也少得可怜,能对付得了齐国吗?”
单伯是纪国的老臣了,曾与大夫裂繻以及南宫俊的父亲南怀瑾老将军一起辅佐过纪国先王厉侯和武侯,后来裂繻大夫和南怀瑾老将军相继战死沙场,老臣中就只剩下单伯了。姜叔姬一直很信任他,任命他为相国,纪国的很多大事其实都是单伯在出谋划策。可是在以往与齐国的对战当中,单伯一直是主战派,这次怎么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连姜叔姬也感觉奇怪。
“不足五百又如何?咱们可以以少胜多。”姜夷不满单伯的质问,仰了仰头,傲然道。
“以少胜多?那兵就须精而锐,可咱们呢?”单伯逼问道。
“咱们?”姜夷答不上来。
他知道,经过多年战争,他们所剩下的那些,不过是些老弱病残,哪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但他还是不服气地说:“咱们就算拼尽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同齐国血战到底。”
“那么拼完最后一兵一卒呢?”单伯深邃的双眼紧紧逼视着姜夷问道。
“这……”姜夷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气得转了身子,赌气一样地说,“拼完最后一兵一卒,咱们还有几万的百姓,咱们的百姓不会怕死。”
单伯却冷笑一下,望着姜夷继续质问:“对,士兵阵亡了,咱们还有百姓。咱们的百姓都是忠心的,都不会怕死,他们定会拿起砍刀、木棍,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迎击齐兵。可是,咱们之所以迎战,不就是为了让百姓远离战争,远离死亡,过太平的日子吗?可如今咱们不但不能保护他们,还要眼睁睁地看着齐国的长戟割去他们的头颅,看着他们流着鲜血倒在齐国的战车前,咱们忍心吗?”
姜夷被问得张口结舌,只好着急地去看南宫俊。
南宫俊一直很敬重单伯,但此时心里也有些不满,只是表面上却不好表露,于是就略作谦虚地问道:“以相国之意,咱们该当如何?”
单伯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头来望着姜叔姬说:“主公,以臣之见,现在咱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放弃纪台,避开齐兵,以保存实力。”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群臣“哗”的一声骚动起来,议论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也都现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什么?放弃纪台?这不是逃跑吗?”
“是啊,放弃了纪台,咱们还能去哪儿?不行不行。”
“难道让齐国人耻笑咱们纪国人都是胆小鬼,见到他们就逃吗?主公,咱们绝不能做这样的事啊。”
姜叔姬也气得一下从王椅上站起来,怒视着单伯道:“单相国你这是何意?寡人就是一死,也绝不做这贪生怕死之事。”
单伯未及说话,姜夷就冷笑道:“哼,当初劝主公把酅邑献给齐国,以讨好齐国的是你,如今劝主公逃跑的又是你,你到底居心何在?难道你想让主公做一个胆小怕事的昏君,令天下人耻笑吗?”
单伯却并不生气,只是叹息道:“公子,您一再劝主公与齐国硬拼,分明是想把主公往死路上逼啊。”
姜夷不服道:“难道让主公逃跑,就不是把主公往死路上逼吗?”
单伯平静地说道:“不,这不是逃跑。以咱们现在的形势,敌众我寡,纪国根本不是齐国的对手。但如果咱们能找个可靠之处暂时躲避一下,积蓄力量,再招兵买马,等待机会,说不定将来还有可能有复国的机会。”
“嘁,机会?机会有多少?”姜夷冷笑一声问道。
“不知道。”单伯说。
“不知道那能叫机会?”似乎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姜夷撇一下嘴,鄙夷地说。
“不走,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单伯却冷冷地答。
单伯的话让大家一愣,是啊,不走,就是死。死了,当然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不容大家议论,单伯又面向姜叔姬道:“主公,如果咱们与齐国硬拼,拼死一战,这也很容易,我们做臣子的都还能落个忠心报国的美名,可是从此之后,主公啊,这世上就永无纪国了。”
说到这里,单伯竟然声音也哽咽了。原本盛怒的姜叔姬一下子跌坐在王椅上,面色灰白地愣在了那里。
大家也沉默下来。
大殿内的空气似乎也一下子凝滞了,只有烛火燃烧时的噼啪声不时响起,而每一次这样的声音一发出,似乎都让人的心跟着惊跳一下。
这段时间里,单伯同样也保持了沉默,他知道,这可不是一个轻而易举就能下得了的决定,他要等姜叔姬自己醒悟过来。
姜叔姬却一直沉默着,过了许久,直到大殿内的烛火有点暗了,有寺人去更换那快要燃尽的灯盏时,他才不得不抬起头来,望着大家无助地问道:“难道,咱们就没有别的御敌办法了?”
下面还是一片沉默。
姜叔姬一一看去,最后望定了南宫俊。这位年轻有为的大将军,完全继承了他的父亲南怀瑾老将军的英勇和果断,甚至比他的父亲更有谋略,可惜的是将才无用武之地,没有精锐的士兵,锋利的武器,只有将军又有何用?
南宫俊见姜叔姬满眼企盼地望着他,就知道姜叔姬还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心里不禁一阵悲伤,嗫嚅了半天,终于低声说道:“主公,自从一百年前先君炀侯为了周室社稷和百姓疾苦着想,向天子进言齐哀侯姜不辰荒淫无度,不务政事,天子一怒之下活烹了姜不辰后,齐国就发誓要灭掉我纪国。特别是近几年,齐国势力越来越强大,我纪国已失去了招架之力,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想了,现在,咱们只有硬拼,以死报国了。”
这时,单伯却清了清嗓子,面向大家大声说:“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清楚,齐国灭我纪国,报仇不过是个借口,想要扩张领土,称霸诸侯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现在齐国大军压境,大家都明白这场战争的结果是什么。难道咱们非得跟他们硬拼以显示我纪国被灭的悲壮?”
单伯说完,没有继续再问,而是用坚定的目光注视着大家。
这个时候,姜叔姬的心里也乱糟糟的,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纷乱的画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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