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变奏曲

   

图片发自简书App

那个中午,当我在读一本旅游杂志的时候,所有的浪漫情愫就在那一刻重新被一幅图片所点燃。

  于是再看一眼对门玻璃橱窗里面端坐着的张亚,我的幻想再次灼灼燃烧起来,即刻想象着和张亚一起在那丝缎一般光滑的水面上划船。我的裙摆随风飘扬或者裙裾逶迤在船尾,对面的张亚满眼的痴迷神色对着我,我似乎还看到自己的嘴边一管玉色长笛正奏出忧郁的曲调。

  当然,此刻张亚依然坐在他家铺子里,手里捧着一本书。他的侧影带着一股孱弱的书卷气息,似乎是聊斋里的钟情书生。只不过,他钟情的只是他手里的书本,丝毫也没注意到对面的我一直在偷窥着他,尽管我的眼光像杂志图片上那抹灰暗云堆里射出的霞光。

  张亚的父亲是这个材料城里的大亨。他们家在这个城市拥有三家铺子。因此他这个独生子几乎是个抢手的钻石王老五。

  可我们家在这个城市只是外迁来的户口,父亲已经苍老。我们家的商铺面积只是张亚家的二十分之一。

  我明白我所有残存的自信只能来源于我唯一的清高。

  于是,我只能在网络里驰骋飞扬。我的网名叫三公主,取的就是要像公主那样高贵典雅,不沾染一丝尘世气息。

  像许多写字的女子一样,我心里明白,如果抵不住爱情的诱惑就像飞蛾投火一样惨烈决绝。所以我极力拒绝着张亚的诱惑。

  可是在这个午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渴望一场爱情盛筵。

  打上自己的资料,我公然进入一个征婚论坛。

  当那个叫卫浓的男子咳嗽着要加我的时候,我第一次对陌生人感了兴趣。因为卫浓的个性签名深深吸引了我:如果帅气是一种罪,我已经十恶不赦;如果个性是一种错,我已经一错再错;如果聪明要受惩罚,我岂不是要千刀万剐?

  这样自信满满的男子我第一次遇到。

  突然决定跟他做一次爱情游戏。

  这段时间,寂寞就像光亮填充房间一样对着我进攻,无孔不入。尽管我拼命用文字狂舞着生命里的灿烂或者苍白,还是抵御不了心灵的空虚。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鼓吹,卫浓一语出惊人:娘子!你在忙什么呀?

  我突然想大笑:谁是你的娘子啊?你在网络里都是这样称呼女网友吗?不过,我明白你们男人所有的花花肠子。

  哦?你是巫女吗?或者是红娘姐姐吧?姐姐快快告诉我,莺莺她到底去了哪里?

  我的心在那一刻就像是在经历着风暴一样颤抖不已。我努力告诉自己,不能乱了阵脚,这是在游戏。

  随即冷言道:后来,张公子功成名就后还不是辜负了莺莺小姐?你三妻四妾的时候何曾想过小姐的深情?生命轮回,就是为了惩治你这薄情郎!怎么找得这样急切?被打入万劫不复了吧?

  是呀!娘子,我知道是你,快来救我!

  游戏开始得热闹煽情。及至后来,我竟至于默认了卫浓的称谓,甚至于也叫起了相公。这游戏辉煌得正如我所愿,是一场情感盛筵。

  几天以后,我渐渐感觉着遇到了一团值得自己扑入的大火。尽管此刻的我已经32岁了,是个所谓的剩女。

  我想象着那个叫卫浓的男子长衫及地,正虔诚对天膜拜:老天神灵保佑,保佑你就是我那寻找了几个世纪的崔氏莺莺。

  正在我准备投入进去的时候,卫浓在消失几天之后忽然给我留了言:三公主,我知道我们是在游戏。可是我明显感觉到了你的真情投入,其实我不是小你两岁。我实际年龄是23。我发现我真的有点爱上你的称呼了。如果你觉得我们的年龄差距不值得你继续交往的话,就把我拉黑了吧。我在此向你道歉!

  我狠心了几次,还是没有下手。

  思索了两天之后,我终于变得释然开来。小又怎么样?难得可以有同样的语气语调。于是我对卫浓说,小就小吧,我认了你这个弟弟。

  卫浓还是有点酸溜溜地说:好啊!转变得够快的,爱情突然成亲情了。反正你已经不在乎我了,我给你看看我的真面目吧。

  打开视频,却看到了一张沧桑的脸。我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那双眼睛竟然很像张亚的,同样修长,里面隐藏着同样的落寞与清冷。

  你到底多大?

  我恼怒了。

  嘿嘿,我是逗你的,我要你记得我,就像镌刻在石碑上一样,我要把我牢固镌刻在你的心里。三公主!安然!我爱你。我真的找了快十年了。做我的娘子好不好?喜欢你叫我相公。

  感觉自己似乎是瞬间从颠峰跌到了低谷,又被从低谷抛上了颠峰。

  突然眼中有泪:你想害死我啊?一忽天,一忽地的。

  卫浓立即作揖连连:娘子,对不起,原谅我的胡闹吧。我现在就给你最真实的信息。我30岁,未婚。资产小有。有房有车。

  我觉得我们很合适,见面吧?今晚,我在东街大世界等你好吗?

  我忽然想起了那一次,张亚在东街带着我吃的唯一的一次火锅鱼。那还是我们高中刚刚毕业的时候。张亚说,安然,我知道你所有的口味。你最喜欢是辣、麻!就像你的性格热情奔放。

  后来,张亚参军走了。

  我给他写了几封信,可是回信都是冷淡的语气。我的自卑就那样被张亚的冷淡一次次增加着。

  增加到一定厚度的时候,感觉那自卑就自然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甲壳。我躲在那里再也不想出来。

  卫浓是第一个让我想脱掉甲壳的男人。我甚至于忘记了自己第一次对着张亚情窦初开时候的情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张亚就是我们家铺子对面张老板的儿子。我只是迷恋张亚那双忧郁的眼神,以及那一双带着入鬓愁的长眉。

  见还是不见?

  在卫浓的数次邀请里,我突然迷失了自己,徘徊在见与不见之间彷徨。

  最后看一眼剑眉星目的张亚,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连看一眼我的兴趣都没有。

  咬了咬牙齿,决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那天的天公很不给面子,竟然飘起了毛毛细雨。我已经过了浪漫的年龄,尤其厌烦这样的天气。本来打算骑电动车去见卫浓的计划也泡了汤。

  只好准备打上出租车。这与我是极不情愿的事情,我害怕卫浓会误解我摆谱。

  正在我抱怨着天气的时候,卫浓的电话来了:安然,天气不好,你呆在某个地方等我去接你好不好?

  突然很感动。这个男人真的很体贴,很细心。我说好吧,我正在3号站台下面准备打的呢。卫浓说,好,我三分钟可以到,我的车型是大众,黑色的。

  三分钟之后,我看见了卫浓说的车。

  我招了招手。看见缓缓出来的卫浓跟视频里没有多少出入。他的表情温暖亲切。“安然?”我点了点头。

“快进来吧。别感冒了。”卫浓的举止透着少见的温和。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优秀。我的被张亚培养了多年的自卑感觉又不适时冒了出来。

  我犹豫着:“你难道对我这平凡的外表一点都不介意吗?”

  卫浓愕然睁大了他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平凡?呵呵,你清尘脱俗,一身淡雅朴素。怎么说呢?就像刚出水的芙蓉,不染铅尘。我正想问你从哪里淘来这件百合色束身风衣呢,真是万种风情!”

  我嗔了他一下,卫浓立即心领神会半扶半推我进了车子。

  等我坐稳了,他忽然慢悠悠地说:“不担心我是人贩子?我要是把你卖了怎么办?”

  我淡然一笑:”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那晚,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我们的谈话依然像网络里一样随和默契。

  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这么快啊!已经12点了呢。我送你回去吧?”卫浓的提醒让我红了脸。我没想到,在卫浓面前,女孩子的矜持一直在我这里表现得很失败。

   “这次可以相信我吗?我能送你直接到家吗?”卫浓继续追问。

  我说:“恩,是有点相信了。好吧。”

  卫浓很兴奋,跳了起来把钥匙抛向了高空并高声大喊:“安然,我要你记住。我是真心的。明天我就先去买戒指请媒人。我要娶你为妻!”

  我不由觉得他少见的孩子气很可爱:“卫浓,你怎么这样自作主张啊?我说过要嫁给你了吗?”

“我看见了。你说了,一直用心在说着,卫浓!我好想嫁给你啊!是不是这样?”卫浓歪着头,坏笑着。我的心忽然间又扑通乱跳。而同时,张亚忧郁的眼神也跟着浮了上来。

   “别闹了,快送我回去吧。说真的,这事情我得慎重考虑后再说。”

  卫浓忽然有点沮丧样子:“安然,真的还要考虑啊?真的吗?”

  我慎重点了点头。

  卫浓很挫败的样子:“好吧,我等你考虑的结果。”

  到了家,我说卫浓,很抱歉,我不能请你进去坐坐了,毕竟太晚了。

  卫浓说,傻丫头,以后别说抱歉之类的话。能为娘子瞻前马后地服务,是我的荣幸。一定要记住啊!我等着你开恩允许我迎娶你的日子。

  我头也不回地进了门,只因为我眼中忽然涌出了许多泪水。

  心底有个声音在问我:要是张亚说这样的话语,你会不会也流泪?

  我可是等了十多年啊!我没想到等来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我没有想到我同样也会激动不已,也会流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眼泪的成分。我更不知道这泪水里有的,是为着张亚流得多还是为卫浓流得多。

  几天之后,买了许多花花绿绿的喜糖。我对邻居们说,祝福我吧。我这个剩女终于有人愿意领养了。

  张亚依然坐在那里看书,甚至没有抬头。

  我的心一片薄凉!原来有钱人是没有感情的。

  在发出喜糖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一个邮包。开始以为是寄来的样刊。可是看了地址,却是本市的。

  疑惑打开,竟然是厚厚一沓信纸。署名是张亚。

  张亚说:安然,我爱你,从见你第一次就爱。

  安然,我知道你也一直爱着我。

  安然,我终于明白,自己不可以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

   ......

  看着满纸的我的名字,我再也抑制不了自己隐藏多年的痴情,我立即跑进张亚的铺面。我说,张亚,你是用这堆信跟我求婚是吗?

  张亚第一次羞红了脸,但他还是勇敢迎向了我的目光:安然!是!我们结婚吧?

  张亚的父亲微笑着走了过来:小然,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跟张亚最合适不过。张亚这孩子这几年一直等你呢!我给他说了多少优秀的姑娘他都不要。你要是同意,我今天就请人去你家里做媒。

  我的眼泪很不争气,又流了下来,我说:张伯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们家,可是我真的喜欢张亚。说完,我就跑回了铺面。

  我立即上网对卫浓说,抱歉,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和张亚结婚的时候,卫浓来了,而且喝得烂醉,非要和张亚扳手腕。

  好不容易送走亲朋,高贵典雅的洞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看着真切的张亚,还兀自以为是在做梦。这个自己从18岁开始就暗恋的男人,终于真实走进了自己,而且还给了我一座真正的宫殿。

  我突然感觉幸福满满。

  幸福着的我绝对想不到张亚的死结竟然是性无能。

  待张亚期期艾艾说完,纠结在我心中多年的疑团才算平展出了一个清晰的条理。

  依然冰冷的张亚令我开始若有若无地思念着卫浓。

  许多年以后,当公公在一个家中无人的午后,对着我说,为了我们家不能绝后,我只能这样子了。说完,公公就熟练地撕掉了我身上的丝绸睡衣。

  我想挣扎,可是浑身酸软。

  猛然记起起张亚临出门的时候给我充的一杯热奶。

  我闻到了公公身上的腐朽气息,突然就呕吐起来。呕吐着,突然间是这样思念我的网络相公卫浓。此刻的我才明白,不管几世轮回,我还是要错过,错过我生命中的真命天子。如果要怨,只能怨自己眼睛瞎了,错把张亚的眼睛当成了卫浓的。

  几多无聊的午后,我常常眼中含泪。

   “落花流水愁无限,

  羞对鹦鹉把心事传。

   ……

  然后,又学着卫浓的腔调婉转轻咽:

  千般袅娜万般艳,

  步步频将心事传。

  若能与她成美眷,

  胜似瑶池作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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