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才子佳人,这回写的是哪朝哪代?”
面对翠云的诘问,张生突生恍惚,不但笔下的朝代难考,就连自己身处何时何处也忘了,只辩解:“不论哪朝哪代,都有慧眼的佳人,痴心的状元,这是千古流芳的事。”
翠云尽力将捆好的柴火扛到灶边,开始生火:“相公再是钻在书里,只怕是这个冬天也过不去了。”
张生刚要恼,就听见敲门。
“张相公,我昨日喜获一子,想请您起个名字。”年近七旬的李伯恭敬地将一贯钱放在桌上。
张生志得意满地望向翠云:“看吧,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翠云默不作声地添柴。李伯连声附和。
张生摊开宣纸,悬笔思索。
“慕才,如何?”
“妙啊,妙啊!”
张生正要落笔,却犹豫了一下,写作:沐才。
李伯眉头一紧,小心地问:“张相公,若改作财宝的财……”见张生不悦,连忙又拿出一贯钱。
张生叹了一口长气,在才前添了一个贝字。
“李沐财,好啊,真好!”
李伯接过纸,连声谢着就回去了。
张生望着窗外风光,诗兴大发,龙飞凤舞地写了一番,拿到翠云面前。
“娘子,你看我的诗写得怎样?”
“好诗。”
“岂止是好诗?这是成事之诗!有了这首诗,我定会金榜题名!”张生兴高采烈。
“你还要考?拿什么给你去考?”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你已是疯了!”翠云一把夺过张生的诗文,扔进火里烧了,摘下镇宅的八卦镜,“照照镜子吧!”
镜中映出一张七旬老人的脸,张生吓得坐倒在凳子上。五十年来的科举之路横在他的眼前,母亲和翠云亡前失望的面容……他看见这破屋子里,悬满的名字:慕才,高升,志远,启明,博文,超群,功成……都在嘲弄着他。
张生一掌掴倒翠云。
翠云变了一张脸,陌生的,模糊的。她衣衫褴褛,满眼恐惧,满身伤痕,呜呜呀呀着叫喊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张生惊惶地俯视着这个陌生的女人,脑中闪过一次次的流连失所,挨过的打,无数经过的村庄,不知哪一个才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在欺辱中败下阵来,失去了一切,成为一个偷盗、杀人、强抢民女的人。
“难怪你是哑子!你心里恶毒的念头都被我听见了!泼妇,毒妇!你以为读书人好欺负是么?我替天行道!”
张生一脚一脚地踢在女人身上。女人躲避,忍耐,艰难地站起来。她抡起柴刀,砍在张生的脖颈上。
张生倒在自己的血泊里,他看到满眼的红。是红绸红衣红榜文铺满街巷。
最后一丝力气,张生欢喜地说:
“娘子,我中状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