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经历太多劫难。分离,死亡,仿佛前世今生的所有厄运都须在这一年肃清,完结,再来开启另一个明白清醒的未来。于自己内心,也算作是对生命的领悟和不负。
而与母亲的永别,让我终于知道失去亲爱的代价有多痛,迟到领悟饱含着母爱的微笑有多痛。
那一日清晨,接到父亲来电,仅三个字:往回赶。我便明白,母亲已与我永别。这是远游异乡为生计奔波的我与父亲母亲间不用过多言语解释的心领神会。母亲已久病30多年,这场告别有太多无奈和艰难,或早或晚,却也无法回避。
其实,我们母女是有血脉相通的心电感应,特别是今年,我已时时刻刻作好与她告别的时间节点的想像。我以为,总是侥幸任幸地以为,她会等我再回家,还会给我几面苍白却认真的微笑。而这个时间点一定会在春节前后,只因那时,我有假期。但母亲耗尽全力,终究没有等到我的假期。这种自愚自私的不孝,终究成了我今生最大的悔恨,自责。
坚强是儒弱者最大的依靠。没有惊厥,只是麻木着,无知着,任由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哽咽,抽泣,一路跌跌撞撞赶到家,面对冰冷己入敛的母亲遗体,一场昏厥后的醒来,便也再没有声嘶力竭,只有默默流泪。我拼尽全力,只想靠近母亲的内心,给这场血肉亲爱一些温暖的告慰,还有我的懊悔和失心想念。
一场情感的告别,大多是情绪的放大,乃至无限放大。那么一场生离死别的亲爱永别,该是至亲血脉低入尘埃的无私卑微,还有事无俱细的琐碎面对,踉跄中饱含失魂的呼喊,其间更是无可逃避地加杂着生命本真的世故,牵强还有游离着的看客们的热闹,婉惜还有放声哭泣。
与母亲的这场永别,顺利,安祥,大气。于是这样亦是安慰了父亲与兄弟的世俗深情,圆满了周围纯善大众的真情至爱。母亲一生,低调,聪慧,内敛,沉默。而这性格的颠覆和不入流,终究成就了她一生冰冷的悲情。于身边的爱人亲人,除了艰难,更有太多的无望和叹息。
眼见着母亲躺在小小的棺樽,陌生的服饰,一脸苍墨削瘦。与母亲作最后的告别,是帮她拔弄整齐脸庞的乱发,触碰到她的脸,原来真的冰冷。我不能哭,不许哭,否则母亲会走得心不甘,这是身边亲人的千叮咛万嘱咐,还有父亲恨恨一瞥眼的警告。我冷静地知道,母亲终于放手,可以自由。我此刻能做的或许只能是不哭,让她好走!
其实,我亦清醒着,一直清醒地知道,今生母女一场,无论母亲多么沉默,不言不语,她与我总是有那最温情的微笑,哪怕她忘了全世界,忘了自己,在她心里,眼里,脸上,无论何时都会给我一抹浅浅内敛的微笑。似乎时止今日,我才学会心平气和的接收到她的微笑,那抹只为我一个人的爱的牵挂和微笑。
母亲入土为安,她终于可以安然自在。似乎这场黑白底片的影片终究一清二楚,平淡,朴素,艰难却也温情。我原以为生命该是黑白相间的深刻,坦然还有平常,而母亲却在一条无望的灰色地带里自顾跋涉。此时,我越发清晰地看见了她给予我的那满含深情地彩虹般的微笑,不止有黑白的分明。只是这领悟太迟。
想念母亲,想念她注视我时认真的微笑。
我满眼泪花,依然不哭。
母亲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