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有两个梦想,
一是找个富婆结婚,
二是拿走我妈妈存着养老的钱。
01
父母结婚之时,父亲在上海的烟草公司上班,母亲无业。
上海六十平米的屋子是父母全部的财产,家虽小,但暖意十足。
只可惜这份好景维持的时间并不长,父亲在婚后就暴露了本性,他开始家暴。
母亲考虑到扶养我这件事,一直都没有选择离婚。
谁知道父亲变本加厉,在外面给我找了一个新妈妈,挑衅的短信一条接一条地发到母亲的手机。
这件事像烧开了的水,把壶盖顶了起来,整个家的气氛彻底沸腾。
父亲深爱母亲的假象被击得稀巴碎。
忍受了上千个日夜毒打的母亲,在深夜的凉风中摔烂了自己的心。
她正面撕毁了内心的希望。
抛弃了过去所有幸福美好的回忆。
两人离婚了。
自父母离婚后,母亲的性格也有了些许变化,看待世界的方式变得焦虑而偏激。
在生活中缺席了的父亲经常以坏人的身份出现在母亲的嘴里,吃饭时也说,接送我时也说。
“你爸是个抛妻弃子的人,他一点都不期待你的到来。”
“是个男孩又如何,还不是个废物。”
“你和你爸简直一模一样。”
……
那时候我对父亲万分痛恨。
为什么该死的父亲要把母亲变成这样的人?为什么我吃的每顿饭都要就着漫天的谩骂咽下去?
如果人有一天可以不用吃饭了,该多好呀。
我惊恐,我害怕。
以至于慢慢地,我认为父亲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人,而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我极力否认这个事情,于是开始反驳,开始顶嘴。
直到有一天我搬起了椅子,砸在了地上。
一瞬间的反应空白,时间停滞,我盯着散落的碎屑,陌生的感觉隔在我和母亲之间。
那一瞬间,来自于过去的诅咒成真,我成为了父亲那样的人。
但我却控制不了自己。
我为什么变成了父亲这样的人?
02
母亲和父亲离婚后不得不出去找工作,但是她学历低,又离开社会多年,只能找一些销售的工作。
工资虽然不高,但她很舍得为我花钱。
高中的时候我想当艺术生,她眼睛都不眨地供我去了。
她不知道什么叫艺术生,她只知道不管是什么书,多读点儿总是好的。
可也是这么个母亲,在护着我的同时又诅咒着我的一生。
她说我生来毫无意义。
她说我糟糕透顶。
她说她就应该打掉我。
……
在好与坏之间,在虚假与现实之间,我早已分辨不清真话与假话,只是觉得矛盾而痛苦。
久而久之,“家庭”这两个字眼成了泄露的煤气罐,只要碰到一点火光就会在我的大脑里炸裂。
剩下的我做了什么,都与失智的我有关,都与存有理智的我无关。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拼命想逃离家庭,不想接触到任何与家庭相关的事情,不想失控。
可是逃不掉。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早已形成了砍不掉的纽带,一旦我想逃,母亲说过的话就像紧箍咒一样陷入我的大脑。
“你和你爸一模一样。”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
在这片充满诅咒的天空下,我无能又暴躁。
渐渐地,我将一切都怪罪于极少在我生活中出现的父亲。
后来我连见到父亲都难以忍受,就好像看到了以后的自己,年老却油腻,自以为是又毫无本事。
年少时我一直都活在这种恐惧之中,后来有一天突然想通了。
我干脆就毫无本事好了。
不努力了。
找个富婆吧。
03
由于我遗传了父母的好基因,自幼儿园开始就有女孩子给我送情书和糖果。
因此,我早就知道我极受女孩子欢迎。
我不想在俗世过得太累,也不想离开这个繁华的城市,我爱钱,爱买鞋,也爱享受。
与繁华共存才不会有生活中的很多问题,不碰到火苗,我脑中的煤气罐就不会爆炸。
想清楚这一点后,我开始把找富婆当成了一个事业来做。
为了让自己的目的不那么明显,并且提高自己的价值,从大一开始我就出去兼职。
做过模特也端过盘子,平均下来,一个月能赚几千块钱来买东西提升自己的外在价值。
看外表一定看不出我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毕竟名牌鞋名牌衣服,我都有。
父亲也会照常给我抚养费,母亲通常不会动这些抚养费,几乎一分不留,全部都给我。
但是她跟我说她存了几十万给她养老用,老了以后她就会搬出这个房子。
她不奢望我给她养老。
听到这件事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火气,一下子触动了我内心拼命遮挡的敏感神经。
挫败感一如既往地盖过我的头顶,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再提起的话又一次滚上了我的大脑。
“是个男孩又如何,你还是个废物。”
我要怎么说,才能证明我不是个废物?
我是个人啊。
是个可以依靠的人啊。
自尊心一再膨胀,我抢过她正在洗的碗,用力地摔在地上。
她伸着带着洗洁精白泡的手戳上我的脑门,恶毒的话接踵而出。
我拍掉她的手,怒视着她。
我讨厌她这副早就准备好退路的样子,我难道是个养大就一无所用的废物吗?
阿妈,你能不能,试着依靠我?
04
但我不敢问出口,我在她的嘴里一文不值,问出口只能自取其辱。
其实我原本是个自信高傲的人,但是辱骂的话听多了,就变得越来越胆怯。
独立生存这件事对于我来说太难,因此我选择在上海本地读书,离家不远,和母亲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有一次我不小心被看到了她和她对象的聊天记录,他们说以后要搬到一起住。
但是她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件事。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整个人在一瞬间变得冰冷。
我望向窗外。
山头有火在烧,黑夜的仆奴拿着鞭子驱赶橙色的云,在与今日万分相似的那么一天,父亲离开了我和母亲。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残阳,刹那间,大自然的声音响彻天地,世界瞬间熄灭。
我好像听见了母亲收拾行李的声音,这个房子,马上只剩我一个人了吗?
为什么突然感觉60平米的屋子,如此空旷?
当天晚上我跟母亲讲到了钱的事情。
我希望她把她的养老钱给我。
我私底下认为只有母亲没有养老钱了,她才会选择依赖我。
没想到换来了更大的争吵。
两个人都把不过脑的狠毒语句往对方身上套,瓷器碎裂的声音充斥在60平米的屋子里。
我用我最大的抗议告诉她,我不乐意你再婚。
就算我们吵到最后一刻,我也要留住她。
母亲像个一簇又一簇在冬天温暖我的火,围绕着我,又点燃了我内心的煤气罐。
吵架无休无止,阿妈渐行渐远。
我该如何拉住一团能将我轻易引爆的火?
我抓不住她,她会随风飘走。
05
我现在站在房子的中央,收拾行李的声音如同一层又一层的螺旋音波缠绕上我的耳朵。
一堆老鼠从阴冷潮湿的角落爬出,啃食着我的勇气与温暖,心脏透着凉凉的风。
谁在准备离开我?
可不可以停下来?
阿妈。
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