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

学校,一个贯穿了从懵懂无知,到青涩的豆蔻年华,再到现在的出入社会,让人成长的地方。就像一片田野,从春种一粒粟,到秋收万颗籽。我在这片田野里疯狂地汲取营养,渴望快快长大,成为人们眼中的大人。

也是在这片田野中,我遇到了一位辛勤耕耘的田者。

她的锄头是粉笔末染白的食指,犁沟是作业本上朱批的波浪线。每天清晨,当露水还缀在教室窗台的水仙花上,她已抱着厚厚的教案穿过长廊,钥匙串碰响的叮当声惊醒了值日生遗忘在墙角的扫帚。

那年夏天我偷折了校园的桂花夹在课本里,被汁液染透的纸页洇出蝴蝶形状。她轻敲我的课桌,却在课后递来压着干花的书签——桂花细碎的金箔永远定格在硫酸纸后。”有些美要隔着距离生长”,她说话时眼镜链垂在教案本上,晃动着细碎的光。

秋雨来得猝不及防的日子,她总备着几件绒线开衫。某次我裹着过长的衣袖缩在座位上,看她在黑板写《小池》的板书,粉笔划过黑板,溅落的白色星子落进她的发间,恍然发现那青丝里不知何时掺了芦苇的霜色。

冬至前夜她带着我们打扫教室。“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她轻柔的话语间不乏铿锵的力量。我们拿着竹枝扎的扫帚清扫梁尘,积灰簌簌坠落如晚稻脱粒。

最后一次晨读的蝉鸣里,她教我们念”天地转,光阴迫”。毕业照定格的那个午后,没有轰轰烈烈的离别,她只是驻足,目送。穿越骨笛孔洞,她深知天地乾坤,宇宙浩瀚,有梦想的鸟儿总会飞向更加广阔的天地。她送行至此,留下最后一个目光后,转身便去迎接下一批新生的鸟儿,开启了又一次的陪伴与督促。

而今我再次拽着五星红旗的一角走过写字楼的长廊,总错觉转角会飘来混着粉笔灰的桂花香。在某个蛙鸣的深夜,当我在茶水间镜中瞥见自己厚厚的镜片和丰满的羽翼,忽然读懂当年她为何总用蓝黑墨水给作文写评语——那颜色像极了这故乡的烟雨,润物无声地漫过四十双眼睛,在童稚的心田栽下整片江南的春天。

我站在自己的田埂上,当季风捎来粉笔灰的气息,我终于能像她那样弯下腰去——指尖掠过写字楼盆栽里新抽的绿芽苗。品尝着青涩的果实。原来真正的良田永不荒芜,它只是将金黄的稻浪藏进种子的背脊,待某天在四十双眼睛浇灌的土地上,听见此起彼伏的抽穗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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