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沈姜
08 亏的是个上中农
舅舅送表舅舅到堡镇上了船后就回来了。一回来,外婆马上对舅舅说:“阿忠,你要帮帮丘变连呀,人家又是拨德云印糕,又是拨小楠暄暄印糕,你有时间了,就去给他看看猪去呀。”外婆对舅舅说话,总是和风细雨的,就像现在崇明岛上,初春的毛毛雨一样,淋在人头上,不疼不痒,好象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过,有一点,舅舅虽然喜欢在外婆面前使性子,但他总是最终给外婆面子的。外婆娇惯舅舅,但并没有让舅舅变得不听外婆的话。
舅舅皱着眉头道:“我是不要去的,他要再来么,再说吧。”
“你就主动一次怕什么,有什么丢人的,哪里会丢你的脸呀?”公公不冷不热地说,“我是说呀,”他深陷下去的扣扣眼,这时似乎凝视着一张老式八仙桌角,“ 我是想到一个问题,上次微珍来信,”他说着话,停了停,扭头看看我和小楠,突然对我们瞪着眼嘱咐到:“小孩家听了,不要出去哈杠啊!”外婆马上重复公公的原话:“小孩家不要出去哈杠啊。”
我和小楠一扭身子,低头嗯着,但我们都不想走开。我想听听,说我妈来信怎么了。
公公看看门口说:“微珍上次来信说,她爸爸有可能来崇明,信最后面,其实还有两句话,我看出来微珍说的意思了。”
“哈意思,神秘的来?嗲嗲没有说起过呀。”舅舅有点纳闷。
“微珍在信后面说,因为我们家是上中农,医院里有个别人对上中农有意见。这才可能再派人来外调一次。所以……”
刚说到这儿,舅舅马上插话,而且一脸的不高兴:“来好了呀!我们就是上中农呀!怕什么?”
“咦——”,这回,公公和外婆几乎异口同声了。而且,这回的咿,有点变调,变成咦了。两老人都显得有点紧张。尤其是外婆,脸色顿时有点变白了。她咦完,站起来,走到外面看看,又回来坐下,把腰间粗布大围裙的下摆角,紧紧攥在手心里,就好象攥着一只会飞的东西。她有点心神不定,用一双细细的单眼皮长眼睛,紧紧盯着舅舅,同时说:“小声点啊。”
“那有什么呀?我们家原来还差点被评成富农呢,昵加能入了预备党员,说明昵加在单位表现太好了,否则,成份好的那么多人,哪里能轮到我们上中农呢!”说着,他一个人在那儿开始笑了。我们也跟着他瞎笑。
公公半天不说话,等舅舅说完了,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一直在想呀,微珍单位,为啥要外调两次呢?唉,如果第二次外调,被人家大队不小心开了个,对微珍不利的外调证明,那不是要影响她转正了吗?”公公说完,转着扣扣眼睛不住地看舅舅。他并没有多看外婆,更没看小姨和我们。
我听到这儿,感觉到自己的小脸上,有点不自然起来。心里莫名其妙的着急。那怎么办呢?我妈妈要是,我有点弄不明白大人们说的事,但是,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出,大人们说话和表情的好坏。
“那怎么办呢?”外婆焦急地问。而且马上说:“都是怪吾那。”
我们还以为公公又要“咦”一声,但这回,公公没有“咦”。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好一会儿,他才好像突然反应过来,道:“微珍么,她没有问题,她是很要强的。关键还是,姜志达。”
姜志达是我爸爸。
“昵加夫怎么?”舅舅望着公公问。他见公公看我们几个小孩子,舅舅马上说:“没事的,他们小呢,听不懂的。”
公公犹豫一下,对我们说:“”去去吧,睏觉去吧。”小楠有点怕公公,想走开。但我不想走。况且,他们最后也没有再撵我们走。不过听得出,公公说的有点让人听不太懂了。他心事重重地低声说:“她爸爸,据说有点历史问题呢呀。”说完,马上站起来,“ 阿忠,该给丘变连看看猪,就去。不要不去。丘变连和大队干部关系好,眼睛要看的远一点呀!嗯,亏的是个上中农,要是……”
“吾妈以前,就记得买地买地,买那么多地,这下好了呀,刚解放的时候,还差点被戴个富农呢呀。”
这时,小姨着急地说到:“也多亏吾妈呀,吾妈对人好呀,才没有被评个富农呀。不然的话,肯定……”
“小声点,小声点呀。”公公说。
(待续)